賈珩落座下來,抬眸打量著對麵的少女。
王夫人的搗亂,一下子將有些東西變得迫在眉睫起來。
賈珩默然片刻,轉換了話題,問道:“大姐姐說昨晚做著噩夢,府裡被下旨查抄?”
元春歎道:“雖是做夢,可我總覺得像真的一般,在那個夢境裡沒有珩弟,大伯和父親都下了獄,我思量了下,好像是有這麼個可能……珩弟,這難道是大凶之兆?”
賈珩輕輕搖了搖頭,溫和目光對上那雙迷惘的美眸,寬慰道:“大姐姐,既有我在,就不會有那一天的。”
“嗯。”元春螓首點了點,訥訥說著,忽而偷瞧了一眼那少年,終究沒忍住問道:“珩弟方才說的那些翰林進士……”
說到最後,心頭有些害羞,溫寧眉眼低垂下來,聲音漸漸細弱不可聞。
賈珩看著容止豐美的少女,笑了笑道:“大姐姐就這般急著出閣嗎?”
“珩弟呢?是急著想讓我出閣嗎?”元春臉頰微紅,貝齒咬著丹唇,美眸宛如一泓清泉,盯著少年,不答反問。
賈珩一時默然,卻沒有說話。
而有時候,沉默無疑也是一種答案,隻是這答案卻沒有明確。
什麼翰林進士,隻是隨口說說的,用來糊弄你媽的話,你也信?
見少年沉默不語,元春垂下螓首,雪膩玉顏上悄然浮起兩朵紅暈,芳心深處已為羞喜所充斥,隻是片刻之後,心底深處再次湧起一股苦澀。
不可能的……
哪怕是她不嫁人,也不可能的。
賈珩看著眉眼再次浮起愁悶的少女,目光閃了閃,心思莫名。
“珩弟,我……”
元春壓下心頭的思緒,強笑了笑,想要說些什麼緩解著車廂內奇怪的氛圍,忽地心頭一震,美眸瞪大,卻覺自家的手就被捉住。
“大姐姐也彆愁眉不展的了。”賈珩看著元春,一手握著那纖纖柔荑,另一手拍了拍手背,溫聲道:“親事的事兒,我回去和二老爺說說。”
元春玉手被觸碰著,原本心頭正自震驚與嬌羞交織在一起,忽地被拍了拍手背,耳畔又聽了這“姐弟寬慰”話,頃刻之間,又有些徹底拿捏不住少年的心思,貝齒咬了咬櫻唇,低聲道:“那珩弟和父親商議著也行。”
此刻,元春甚至不知對麵少年是在掩耳盜鈴,還是真的光風霽月。
可握著自己的溫厚雙手,偏偏又是那般真切。
嗯,就猶如正在禁忌邊緣秀走位操作的劍客,時刻都能後撤一步,也能前進一步,進退自如,從容不迫。
賈珩點了點頭,竟也沒有立即鬆開元春的手,纖纖柔荑觸感酥軟,肌膚細膩。
感受到那手沒有鬆開,元春明眸微垂,芳心羞喜同時,心緒又再次明媚起來。
賈珩卻在這時鬆開了手,正色道:“大姐姐手倒不涼,看來不是體虛,那做噩夢應是思慮過度所致了。”
元春:“……”
大抵,你摸我的手,就是為了說這些?
正自黯然神傷之時,忽而聽那少年又續道:“大姐姐昨晚做了噩夢,不妨先靠著我肩膀睡會兒罷,到公主府還有一段兒路程呢。”
元春凝起水露眸子,怔怔看了一眼少年,也不知是什麼心緒,微微闔上美眸,將螓首依靠在一旁少年的肩頭。
隻是剛剛靠了過去,卻覺得自家的玉手,又被捉在溫厚手掌中。
元春心頭一動,忐忑等待著什麼。
好在那張讓元春頗有些羞惱和幽怨的嘴巴,再也沒有開口。
似再無波瀾,唯有自家纖纖柔荑落在那溫厚掌心,溫度相抵,而被來回拉扯以致心神疲憊的元春,也被陣陣困倦襲來,當真眯了起來。
昨晚倒真的沒睡好。
一路沉默不語,隻有駛過青石板路的馬車,時而發出轔轔轉動聲音。
賈珩側眸看著元春,光潔如玉的額頭,眉如黛蛾,睫毛彎彎,一張粉膩白皙略有些嬰兒肥的臉蛋兒,瓊鼻挺直,那嫣紅如桃蕊的唇瓣……
賈珩清冽的眸光,也漸漸有幾分失神。
好比一層窗戶紙,來來回回捅,已在快要捅破的邊緣,而爆發的火山,更是冒起了一股股黑色硝煙。
其實,他方才其實也是有意試探。
雖說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但當看到元春為他一句話,心情已經忽上忽下的時候……
真讓人為難呢。
後世之人當然沒有同姓不婚的心理壓力,而是他要為元春考慮,這不是有沒有名分的問題,而是要做一輩子地下情人,見不得光。
除非……
過了約莫有兩刻鐘,賈珩壓下心頭紛亂的思緒,將閉目小憩的元春喚醒,輕聲道:“大姐姐,公主府到了。”
“珩弟,到了嗎?”元春“嚶嚀”一聲,睜開明眸,神思恢複過來,語氣失落說道。
當感受到自家的手還在那雙溫厚手掌握著,心頭又湧起淡淡的欣喜。
賈珩笑了笑道:“到了,咱們下去罷。”
元春點了點頭,也不再說什麼。
賈珩伸手挑開車簾,撐起一把雨傘,扶著容止豐美少女的手,下得馬車,溫聲說道:“大姐姐最近幾天先在公主府好生待著罷,彆胡思亂想,好好歇息的,等林妹妹過生兒,我再來接大姐姐回去,這幾天……我也時常會過來的。”
說到最後,又是補充一句。
元春輕輕“嗯”了一聲,心頭也不知是欣然還是悵然,凝眸看著撐傘獨立的少年,將那清雋、峻刻的麵容投映在心湖上。
她待在晉陽長公主府,想來母親再有想法,也是無計可施了。
可拖延了一時,能拖延一世嗎?
還有珩弟,方才種種,究竟意味著什麼?
此刻的元春,仍是患得患失。
換句話說,在賈珩模棱兩可、含糊不清的態度中,一會兒覺得心裡有自己,一會兒覺得可能……隻是在寬慰自己。
賈珩轉眸喚過一旁的抱琴,溫聲道:“抱琴,這幾天,好好照顧你家姑娘。”
“哎,珩大爺。”抱琴應了一聲。
待元春進了公主府,賈珩神情施施然地上了馬,向著錦衣府而去。
……
……
神京城,安康坊
下午時分,一座梨園靜靜坐落在青牆屋簷的房舍間,周圍間或坐落著酒肆、茶樓,人流匆匆,往來如織。
正因為下雨,百姓無事可坐,才紛紛過來聽戲。
而一家掛著“東籬居”匾額的茶樓,正對著梨園。
賈珩換了一身錦袍常服,在劉積賢以及兩個錦衣府衛士的扈從下,進入梨園對麵的東籬居。
進入二樓一個包廂,隻見琪官兒與路總旗已然大等候在包廂中。
琪官兒以要往梨園為借口,就在這家茶樓相候。
“見過……”
琪官兒剛要行禮,猛然意識到什麼,改口道:“賈公子。”
“在外間,不必多禮。”賈珩輕輕拍了拍琪官兒的肩頭,落座下來,問道:“最近府上沒有相疑吧?”
“沒有異常,隻是大人……先前說話可還算話?”琪官兒沉聲問道。
賈珩道:“我說話自是說話的,隻是那位還安然無恙,縱幫你逃走,天下之大,你能跑到哪裡去呢?”
琪官兒低聲說道:“大人隻要幫忙,我願為公子引薦其他人來作為公子的眼線。”
說著,就是將魏嵐之事,簡要敘說了一番。
賈珩放下手中茶盅,麵色現出思索。
暗道,這魏氏竟能想出這般報複手段來。
賈珩道:“貿貿然的聯絡,隻怕會打草驚蛇,誰知她心思若何,琪官兒,你不如先同她周旋著,最多再等半個月,你就解脫了。”
他也不可能等忠順王太長時間,半個月就是極限,說不得時機合適,就在這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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