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朝堂百官不會容忍廠衛猖獗,橫行無忌。
而許德清是有名的直臣,一旦在旁觀瞧,想來不會坐視錦衣府“屈打成招”!
等他熬過這一節,身家性命或可得保。
賈珩聞言,怔了下,麵色淡漠道:“去告訴許大人,本官領皇命辦差,如無軍國大事,誰也不見!”
潘秉義:“???”
“上夾棍!”
賈珩一拍驚堂木,頓時從兩旁來了兩個錦衣校尉,一左一右提著夾棍,來到潘秉義近前。
“啊……”
不多時,衙堂中就傳來痛哼聲,潘秉義被夾棍夾的滿頭大汗,痛哼連連。
“招了……我招了,招了。”
潘秉義有氣無力喊著,手指已腫了整整一圈,有道是十指連心,況且是這等毫無信仰的貪官汙吏。
賈珩點了點頭,示意潘秉義繼續往下說。
隨著潘秉義的口供被錄取下來,關於皇陵貪腐案的證據鏈條愈發完整,白紙黑字,鐵證如山。
卻說,錦衣府前廳,頭戴黑色烏紗,身穿緋服繡以獬豸補子官袍的中年官吏,坐在茶幾上,靜靜等待。
許廬其人臉頰瘦削,麵色幽沉,抬眸看著進進出出,井然有序的錦衣校尉,飛魚服、繡春刀,目光一時恍惚。
在十幾年前,他曾來過這裡,探望一位因爭儲君被廢的科場前輩,十餘年前的血腥氣似縈繞在空氣中,慘叫聲也依稀在耳。
“錦衣再興大獄,是羅織株連,冤魂縈繞,還是明辨是非,罰當其罪,隻在彼一念之間。”許廬放下茶盅,思忖道。
身後隨行的書吏,有些好奇,疑惑這位總憲大人究竟在想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錦衣校尉進來,抱道:“許大人,我家大人正在辦著皇差,這會兒不好相見,如大人並無急事,可在此稍等?”
聞言,許廬麵色變幻了下,似有些意外這結果,抬眸看向那錦衣校尉,二品大員的目光,雖然平靜,但氣度不怒自威,竟讓那位錦衣校尉稍稍低下頭,不敢對視。
許廬默然片刻,道:“我這裡有一封書信,還請轉交給賈子鈺。”
說著,從袖籠中取出一封書信來,放在小幾上。
“大人放心,定將信遞給都督。”那錦衣校尉拱手道。
許廬說完,再不多言,起得身來,與一眾書吏出了錦衣府官廳。
不多時,衙堂之中錄著口供的賈珩,自接到了這封信,拆開而視,麵色微動。
信不長,隻有短短一段話。
大抵意思是,大獄雖因貪腐而起,但也不可羅織株連,大壞國家法度,君不聞始作俑者,豈無後乎?
“還真是,如是旁人見得,隻怕要生出反感……你在教我做事?但許德清就是這種人。”賈珩將書信緩緩放下,思忖著。
本來以為許廬是給他爭辦案權,不想竟是一封規諫信,用意無非是讓他守著本心,要以律而斷。
“這是個皇權至上的時代,我倒是能保證不牽連無辜,但也僅止於此,況且對付非常之人,需用非常手段。”賈珩搖了搖頭,思忖道。
倒也不必去見許廬,這一次,他本來也沒有廣布羅網的打算,但在網裡的,一個都彆想跑。
雖同為帝黨,但他和許廬兩人注定不可能同行,不僅僅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在天子眼中,關係也不能太過密切。
“讓他簽字畫押。”賈珩麵色淡漠,盯著下方的潘秉義,吩咐著,而後又沉聲道:“來人,帶工部侍郎盧承安,過堂訊問!”
這樁案子越快結案,引起的風波越少,不然再這般下去,隻怕求情通融的人,都要踏破門坎,那時不能有求而應,容易遭受怨懟。
因為,他作為主審官,隻要在最終奏事上有個輕重緩急,甚至為哪位犯官說上一句話,都可苟全一命。
相反,如果他要羅織牽連,工部和內務府相關吏員,有一個算一個,都要拿捕詔獄。
事實上,正如賈珩所料,在忠順王被廢為庶人的消息擴散至神京時,近晌午時候,寧國府、榮國府,一些誥命已上門拜訪,甚至南安太妃也求到了賈母這裡。
時隔多年後,賈母再次體會到什麼叫門庭若市,車馬絡繹。
甚至工部尚書趙翼的夫人,也經由賈家老親的北靜王妃甄氏,求到了賈母這邊兒。
無他,希望賈珩上疏為自家丈夫自辨,並沒有牽涉到皇陵案中,對潘盧二人之弊案一無所知。
如果賈珩這位天子重臣,哪怕說一句話,或許就事有轉機。
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坐在羅漢床上,身後鴛鴦、琥珀等人在後侍奉著,王夫人、薛姨媽、鳳紈、釵黛、迎春、探春、湘雲也在下首坐著相陪。
不遠處,滿頭銀發的南安太妃,所謂太妃,在陳漢意義上,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已故天子的遺妃,而是南安太妃的丈夫,老南安王的遺孀——王太妃。
南安太妃笑道:“老姐姐身子骨兒看著硬朗。”
賈母看著氣色紅潤如霞的南安太妃,笑道:“妹子才是越活越年輕了。”
兩個老太太敘著往事,南安太妃笑了笑,道:“老姐姐是個有福氣的,現在族裡出了賈子鈺那等了不得的少年俊彥,頂門立戶,大有乃祖寧國公之風。”
這話自是提著賈珩,方便引起話頭。
其實,時至今日,賈珩的權勢,才徹底鞏固下來。
賈珩在安順門前閱兵揚武之時,還僅僅是團營都督,待其接任檢校京營節度副使時,方現崛起之勢,可仍未見騰飛之相,直到又是任職錦衣都督,又是進入軍機處,與聞國政,才算徹底成為京中舉足輕重的一方政治勢力。
隻是,此刻的賈珩哪怕權勢滔天,但給賈母等人的體會可能還不太深刻,直到現在,官員誥命從早上一撥兒來了一撥兒。
王夫人聽得麵色複雜,鳳姐更是容色微動,丹鳳眼閃爍著莫名之色,將目光落在坐在不遠處,正與元春敘話的北靜王妃甄雪。
分明是北靜水溶的王妃甄雪,與幾個嬤嬤,坐在一旁。
這位少婦著淡紅色長裙,雲堆翠髻,明眸皓齒,唇如丹霞,拉著元春的手,溫婉笑道:“元春妹妹一彆經年,倒是愈發風姿動人了。”
這位甄家二小姐,不同於嫁給楚王的甄家大小姐甄晴,性格清冷,甚至有些苛刻。
甄雪花顏月貌,肌膚勝雪,性情溫寧柔婉,說話更是輕輕柔柔,如楊柳拂水,一笑起來,臉頰還有少女感十足的淺淺梨渦,隻是眉梢眼角,縈著一股人妻的輕熟、嫵媚氣韻。
甚至,甄家家主甄應嘉都時常對著妻子開玩笑說,兩個女兒,如論性情,許是換名字,反而更為貼切一些。
“王妃是大忙人,我不好叨擾。”元春豐潤玉容上,笑意盈盈,轉眸之間,看向一旁挽著嬤嬤手的小姑娘,小丫頭著粉紅色襖裙,紮著羊角辮子,粉雕玉琢,可愛爛漫,正好奇地張望著湘雲幾人。
湘雲還笑著朝著小丫頭做了個鬼臉,小姑娘想過去,但又有些怕生。
然後見著元春看著自己,知是母親的好友,亮晶晶的眼眸,稚氣靈動,笑了笑,也現出如其母一般無二的淺淺梨渦。
正是甄雪與北靜王水溶的女兒——水歆。
元春凝眸看向那少女,心頭難免有幾分悵然。
甄雪論年齡比她才大幾個月,但女兒都三四歲了。
甄雪下首,坐著一個四十出頭,著淡黃色綢裙,頭戴碧玉發簪的婦人,自是工部尚書趙翼夫人鄔氏。
鄔氏出身金陵名宦鄔家,與甄家也是累世之交,這次托著甄雪是過來見賈珩一麵。
當然,以儒學經師自居的趙翼,並不知道小自己十多歲的夫人,竟冒冒失失求到了武勳的賈家,如是知道,定是大發雷霆。
而在南安太妃下首,還坐著一位麵色悲戚的年輕婦人,是工部屯田清吏司員外郎餘從典的妻子周氏,其有一妹嫁給南安郡王的二子嚴磐為側室。
換言之,涉於皇陵貪腐一案的餘從典,與南安郡王二子嚴磐,還算是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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