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為剛剛發落一應人等,此刻崇平帝不提補額事宜,誰也不好貿然開口。
然而就在這時,崇平帝卻開口道:“韓卿。”
“臣在。”韓癀出班奏道。
崇平帝沉聲道:“工部兩位侍郎皆涉案中,如今工部缺事務堂官二人,吏部會同在京三品以上廷推,另,集近日京察考評,人選報於內閣,備朕圈用。”
韓癀麵色一肅,拱手道:“微臣遵旨。”
至此,早朝關於皇陵坍塌一案,皆已定性,而後就是各方對工部一應官吏的角逐。
過了一會兒,崇平帝又與一眾大臣議完幾樁事,及至半晌,散罷朝會,百官紛紛出宮苑,開始為著工部兩位三品侍郎出缺兒而運作。
大明宮,內書房
崇平帝坐在條案後,手中拿起錦衣府搬來的卷宗,閱卷而罷,稍作沉吟,就提起禦筆寫出判決,隻是偶爾問著賈珩相關案犯口供與罪證細情。
這位天子在潛邸時就曾管領刑部,熟悉大漢律令,處置這些更是得心應手,毫無凝滯,不大一會兒就判罰了不少官吏。
勾決、流放,根據罪責輕重,罰當其罪。
將卷宗放在一旁,崇平帝凝眸看向賈珩,道:“子鈺,忠順王府一應贓銀都要儘快啟獲而出,這半年北邊兒帥司,都會用得著。”
賈珩道:聖上,忠順王爺在各地彆苑都藏了不少贓銀,臣正在拷問忠順王府相關親信,務必不使贓銀隱匿,隻是有些藏銀之地,連忠順王親信都不知情。”
崇平帝皺了皺眉,道:“其他隱匿的贓銀,可還多?”
賈珩想了想,道:“以臣估計,林林總總,估計還有個七八百萬兩。”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陳榮執掌內務府多年,想來貪墨了不少官帑,等這兩天,朕親自至恭陵詢問於他。”
賈珩:“……”
果然銀子迷人眼,連天子都坐不住了。
“現在朝廷各處都要用銀,單這些浮財,來的快,去的也快。”崇平帝麵色卻無任何喜色,眉頭緊皺,從條案後起身,負手行至軒窗前,說道:“戶部這兩天又在催要內帑撥付銀子應急,這幾年天災人禍,處處要銀,國庫入不敷出。”
賈珩麵色微頓,蓋因,這是崇平帝第一次和他說財稅上的事兒,遲疑了下,接話道:“據臣所知,去年戶部應有結餘才是。”
當初,三河幫被賈珩抄檢出前後高達千萬的橫財,當然這麼多財貨,真正的現銀也隻有幾百萬兩,隻是各項財貨後續通過東西兩市稅吏變賣,所得金銀陸陸續續按著一定比例都充入了內帑、國庫。
之後,這些銀子用於京營整軍、官員欠俸、還有邊軍支應部分餉銀,可以說花錢如流水。
崇平帝點了點頭,說道:“結餘二百萬兩,但這些銀子還要預備到夏稅前,官員的俸祿從正月開始,尚要減半發放,至於京營兵餉,朕會從內帑中撥付,確保實兵實餉,不影響作訓。”
賈珩想了想,建言道:“這幾年,朝廷各項開支糜巨,還是要新辟財源才是。”
“是需得開辟新財源。”崇平帝點了點頭,忽而開口道:“楊閣老苦心經營,還是有功的。”
賈珩麵色頓了頓,卻不好接話。
大抵也猜出天子的一些心思,楊國昌雖有種種錯漏,但理財、度支之能,眼下還無人可代替,還需為天子器重。
或許在天子沒有找到替代人選前,楊國昌還要撐一段時間。
所以,派了齊昆南下。
賈珩忽而明悟這一番布置,就是在給齊昆攢功勞、攢資曆,讓其挑起齊黨的大旗,這仍是要壓製浙黨。
就在這時,崇平帝又出言打斷了賈珩的思緒,說道:“另外,邊軍近日乞餉日繁,朕和戶部的意思是,先整軍,再行發餉,至於九邊裁軍,還要看北靜、南安兩人這趟查邊情形如何。”
賈珩靜靜聽著天子敘說,或者說,天子並不是再問著自己的意見,隻是想尋個人說說話透透氣,而他這個軍機大臣,就成了合適人選。
“鹽稅,今年也不知解送多少上來,你抄沒犯官的錢財還有各項產業所得利銀,都要好好放在內帑預備著,除饋給京營餉銀外,皆不好擅動。”崇平帝鄭重叮囑道。
賈珩應命稱是。
君臣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及至晌午時分,崇平帝想要留賈珩一同用著午膳,卻為賈珩謝恩婉拒。
而後,賈珩出了大明宮,想著接下來工部一應缺額官員的廷推事宜,或者說,怎麼給老丈人以及賈政兩人謀劃官職。
剛出宮苑,就見著一個著短打衣衫的管家,笑著迎將過來,拱手作揖道:“賈大人,我家老爺已在醉仙樓準備了酒菜,還請隨小的來。”
賈珩點了點頭,隨著那管家前往醉仙樓。
這也是之前和宋璟約好之事,不好再放宋國舅鴿子。
醉仙樓
賈珩隨著管事上了二樓,這是一間布置簡素、典雅的包廂,宋璟似等候了好一會兒,起身,拱了拱手,笑著說道:“子鈺,你可算來了。”
“宋大人,久等了,方才聖上留著敘了一會兒話。”賈珩也拱了拱手,寒暄說著,看到一旁正在微笑拱手的魏王,詫異了下,問道:“魏王殿下?”
“子鈺。”魏王麵上見著繁盛笑意,解釋道:”方才領著手下之人尋地方吃午飯,碰巧見到舅舅,就一同說了會話兒,聽說舅舅要邀請子鈺過來吃飯,遂過來看看,冒昧而來,子鈺不介意吧。”
賈珩也沒有戳穿這番欲蓋彌彰的說辭,而是笑了笑,道:“殿下言重了,原是同衙共事,在一同用飯,談何冒昧。”
不等魏王謙辭,主動問道:“殿下,這兩天在恭陵,那邊兒情形如何?”
他眼下對魏王的策略,是既不能太過親近,給其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同時引起天子猜忌,又不能太過冷言冷語,讓其忌恨上。
魏王道:“京兆、五城兵馬司的人都過去營救了,不少工匠都被埋在皇陵之下,兩天兩夜不停挖掘,救出了一百多工匠,死傷了七八十人,子鈺是不知,真是慘不忍睹,家眷更是哭天搶地,聞之淒然。”
說到最後,魏王臉上似見著不忍之色。
但養於深宮之中的天潢貴胄,有多少感同身受的同理之心,顯然也不可能,隻能說,有一大部分是出於仁厚王者的形象塑造。
賈珩歎了一口氣,道:“都是這些貪官汙吏做下的禍事,今日朝會,聖上已悉數嚴懲彼等。”
魏王點了點頭,麵上也有幾分憤慨,說道:“因一己私利做下這等人神共憤的事來,罪不容誅。”
賈珩看著魏王,暗道,雖技巧還未臻至渾然天成,但起碼態度還行。
“如今朝廷又要重新撥付銀子修建皇陵,這一來一回,不知要花多少銀子。”魏王感慨說著,又道:“希望兩位王兄都能用心任事,早些將皇陵完工罷。”
他已經從舅舅那裡得知,皇陵營造使已交付給兩位王兄,他倒也想為父皇分憂,但卻人搶先一步。
宋璟靜靜看著自家外甥與那位手握重兵的少年勳貴說話,這時,才道:“子鈺,忠順王府抄檢的隱匿之銀,每一兩都需得用上正途才是。”
這話更像是某種表態,雖是魏王之舅,但不會中飽私囊,以謀私利。
賈珩道:“方才,聖上就在說此事,這兩年國庫空虛,各項開支糜費頗巨,這筆抄檢的銀子需得善加利用。”
宋璟正色道:“子鈺放心,我既掌內務,就要為聖上看住府庫,其實這些年,聖上不崇奢華,不營宮室,不溺聲色犬馬,日常用度甚至較尋常中等人家都遠遠不如。”
賈珩點了點頭道:“聖上崇尚儉樸,朝野儘知。”
都暗道,也不知晉陽那邊兒擠走宋璟之後,這宋璟又是怎麼如何作想。
彆是怕自己都怨上吧?
嗯,應該不會,因為他並不知道他與晉陽之間的關係。
幾人說著話,這等飯局交際,第一次也不宜交淺言深,都是隨意閒聊著風花雪月,不覺就是午後,這才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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