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嶽看著輿圖,在一個個地方停留,目光明晦不定,分明在思忖著破敵之策。
馬亮等一眾賊寇都是屏住了呼吸,靜靜等著高嶽思考。
唯有庭院中,廊簷之下傳來郭鵬不堪夾棍折磨的慘叫聲,這一幕多少有些詭異。
“這幾路還有五六千兵馬,最好是調將過來。”高嶽喃喃說著,將手中拿起的紅簽重重砸在愚圖上。
“大哥的意思是?”馬亮低聲問道。
“封鎖消息,羅山縣的四處城門洞都要把守好,以郭鵬還有這個叫什麼來著?”高嶽轉頭猛然將一雙虎目,盯著牛繼宗。
“一等伯牛繼宗。”魏嵩在一旁接過話頭。
“讓這幾人寫手令發給這三路官軍,就說賊寇勢大,要他們加速行軍,務必在這兩天前來羅山縣,不得延誤軍機,否則嚴懲不貸!”高嶽冷聲道。
與官軍交手多年,分明知道陳漢官軍的根底。
“將軍此策甚妙。”這時候,邵先生放下毛筆,起得身來,讚歎道:“這幾地的官軍,一旦加速而來,我等以逸待勞,就可一舉殲滅,那時,河南都司官兵為之一空。”
他原本還以為是分路並進,先後剿滅官軍,不意竟是這番張網以待,暗合兵法詭道之意。
“邵先生,我們時間緊急,將這剩下的官軍調動過來,圍而殲之,比去尋他們要好的多,然後再行席卷州縣,就是勢如破竹,進而直抵開封。”高嶽目光灼灼,說著心頭也起了幾分豪邁之意。
其實這些策略,早就在他心中推演多時,經此一戰,河南可戰之兵儘歿於此,那時隻要他開倉放糧,打開囚牢釋放囚徒,起碼能聚集五六萬人,進逼開封,就能打亂整個河南。
這時候,高嶽重新將目光落在下方的牛繼宗身上,冷聲道:“一等伯,牛繼宗?”
牛繼宗怒目圓瞪,色厲內荏罵道:“好賊人,爾等這般是要造反!”
“牛大人才知道我們要造反?”高嶽笑了笑,周圍眾賊寇都哈哈大笑。
高嶽笑道:“弟兄們,看看這就是大漢的一等伯,開國勳貴!這樣的酒囊飯袋領軍,大漢何愁不亡?”
“哈哈。”眾人都是大笑起來。
而這笑聲卻讓牛繼宗愈發膽寒。
“牛大人現在聽到了吧,我們是要造反!”高嶽臉上笑意斂去,道:“等會兒還離不得牛大人的手令,牛大人寫一份兒吧。”
說著,給一旁的魏嵩使著眼色。
魏嵩準備了紙筆過去。
“你們休想,俺老牛累受皇恩,豈能附逆從賊……”牛繼宗怒道。
高嶽道:“來人,將他身旁的人拉出去砍了,將人頭帶過來。”
牛繼宗聞言,頓時恍若被掐住了脖子,後半截話就被堵在喉嚨裡。
身旁的將校,正是從五軍都督府帶來的一位麵皮白淨的陳姓將校,麵色大變,然後沒等分說,就被賊寇拖至衙堂外,而後一聲淒厲慘叫。
過了一會兒,一個大漢提著割就的血淋淋的頭顱,道:“大哥。”
“給牛大人看看。”高嶽擺了擺手,淡淡說道。
牛繼宗麵如土色,渾身打著哆嗦,看向那麵容猙獰的將校,心頭驚懼難言。
這是齊國公陳翼之孫三等威鎮將軍陳瑞文的族弟陳瑞武,就這般死在這裡,還是在他眼前被割了腦袋!
“牛大人,高某隻問你一句,這手令寫是不寫?如是不寫,高某可以保證,你會像這位死的一樣沒有痛苦,頭顱也被高某掛在旗杆上。”高嶽淡漠的聲音,讓牛繼宗心頭打了個突兒。
聽著鮮血“滴答滴答”的聲音,牛繼宗雙眼一閉,脖子梗起,就在高嶽皺了皺眉,準備喚人將牛繼宗拖下去時。
“寫,我寫。”
高嶽皺緊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讓人將人頭拿下去。
就在這時,外間傳來一聲雞鳴,東方現出一抹魚肚白。
從外間進來一個賊寇,高聲道:“大哥,郭鵬應下了。”
高嶽望著外間猛然跳出的早霞,黝黑麵容上現出笑意,道:“今個兒應該是個晴天。”
……
……
與此同時,神京城,宮苑,武英殿
東方一輪大日,萬道霞光穿過武英殿的軒窗,映照進西暖閣,也將幃幔中的賈珩陡然驚醒。
掀開被子,穿上官袍、官靴,從紅木衣架上取下官袍,一隻胳膊穿進蟒服中,另一手撐起,係上排扣,紮起犀玉腰帶,對著銅鏡整理了鬢發,待更衣完畢。
“來人。”賈珩高聲喚道。
門外等候有一會兒的內監,連忙應了一聲,“吱呀”一聲,兩扇紅漆宮門推開,也將光線沿著門框而入,端著盛滿溫水的銅盆,青鹽、毛巾,讓賈珩洗漱。
賈珩洗著臉,溫水驅散著昨日的疲倦,許是洗的猛了,白色領口被溫水打濕出灰色印記。
今日,崇平帝將會召集閣臣以及軍機處的司員,議著往河南派兵的必要性。
這本來就需得和文臣溝通,因為軍機處現在更像是參謀機構,好比內閣早期隻是侍從顧問機構,職責還未凸顯出來。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內監的見禮聲,“奴婢見過殿下。”
分明是鹹寧公主,凡賈珩值宿軍機處這幾日,這位公主殿下都會過來準備好早膳過來見著賈珩,宮中一些流言就是這般來的。
故而,端容貴妃才擔心女兒清譽。
賈珩倒不意外這聲音,抬眸看向進來的少女,
今日的鹹寧公主一身淡紅色衣裙,秀發紮著單螺髻,這是一種盤疊式的發髻,比起帶著劉海兒的雙掛式發髻的小郡主,有些俏皮、靈動,這種發髻清雅秀麗的同時也有幾分成熟,發髻上彆著一根珠釵,冷清、明麗的臉蛋兒,不施粉黛,恍若出水芙蓉。
賈珩道:“殿下早。”
鹹寧公主笑道:“先生,這是禦膳房準備的早膳,先生用些吧。”
“多謝殿下。”賈珩道了一聲謝,然後來到小廳,看向正在從食盒中擺著一碟碟菜肴的鹹寧公主,此刻朝霞透過龍鳳呈祥圖案軒窗,將細碎光影投落在著粉紅衣裙的少女身上,恍若神仙中人。
賈珩心頭輕輕歎了一口氣,落座在桌子前,拿起筷子用著,道:“殿下未吃的話,一起用些。”
“嗯。”鹹寧公主也拿起筷子,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原就備著兩副碗筷。
兩人用著早飯,其實鹹寧公主用得不多,隻吃了兩塊兒點心,然後喝了一碗粥,兩個人倒也默契。
鹹寧公主先喝完粥,擦了擦嘴,問道:“今個兒是皇兄的喬遷之喜,先生什麼時候過去?”
賈珩放下湯匙,道:“晌午吧,等會兒還要和聖上議事。”
“那等晌午時候,來接先生?”鹹寧公主問道。
賈珩笑了笑道:“不必那般麻煩,殿下可先和小郡主過去。”
“沒什麼呢,嬋月她和六弟一同過去,嗯,主要是先生也未必熟悉路途,我領著先生過去,倒也省的迷路。”鹹寧公主輕聲說著,說到後麵也有些不好意思。
這借口找的,可真是太爛了,迷路也可以問路的。
她怎麼就……就這般笨呢?
賈珩放下粥碗,看著對麵目光垂下吃著稀粥的少女,低聲道:“這神京城,說來還真沒好好逛過,的確也不大熟,殿下等下覺得哪裡有些好玩兒的,一同去逛逛。”
想了想,終究沒把殿下介紹幾個好去處,我和我家夫人去逛逛……他還是做個人吧。
鹹寧多半是沒談過戀愛,他都替她著急的慌,而且過往性情清冷,因此彎不下身做什麼虛假的嬌羞情態。
以至於……有些尬,可這種青澀,偏偏真實的讓人怦然。
再次暗示自己要管住自己,不然按著現在的情況,再加一個鹹寧,真就是整個晉西北亂成了一鍋粥。
“先生忙於國事,不知也是有的,不像我們常常無事,在京中遊玩,對這神京一百零八坊熟悉的緊。”鹹寧公主玉容微動,柔聲說著,見賈珩停下用飯,下意識將手帕遞將過去。
賈珩卻並未接,拿出自己手帕,忙說道:“我這兒有。”
然後擦了擦嘴,暗道,兩個人用一個算怎麼回事兒,間接親嘴?怪不得端容貴妃要為自家女兒清譽著想,這……怕不是個憨憨吧?
鹹寧公主這會兒也反應過來,玉顏染緋,心頭多少有些羞不自抑,一時攥著手帕,默然無言。
也不知為何,總有些想親近先生,想和他多說幾句話,卻又不知從何而起,然後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笨拙,不討人喜歡。
好像不擅長這個,她以前對旁人不假以辭色,甚至有些呆板,先生或許覺得無趣。
或許,跳舞給先生看,他會喜歡?
先生平時倒是沒見這個愛好,也沒聽說喜歡戲曲、樂舞,不過上次倒是問著自己霓裳羽衣舞。
就在少女自怨自艾,思量著時,外間一個內監喚道:“賈大人,聖上在含元殿相召。”
賈珩起得身來,溫聲道:那殿下,先就這樣吧,咱們等會兒見。”
“嗯,我送送先生。”鹹寧公主輕聲說著,一直將賈珩送出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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