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新榮道:“微臣附議。”
“史卿。”崇平帝看向忠靖侯史鼎,麵色淡淡問道。
史鼎將目光從那蟒服少年身上收回,拱手道:“臣以為派兵提前有所預防也是一樁好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這時,最後一位軍機司員東平郡王之子穆勝,思索片刻說道:“聖上,臣以為還是要等河南方麵的奏報,再作定奪。”
三等威遠將軍馬尚拱手道:“臣以為還是要慎重一些,不能因一些無端猜測,而輕舉妄動。”
這樣下來,除杭敏出於謹慎考慮以及史鼎因為舉薦之因,言之無物的支持賈珩外,在軍機處都沒有獲得支持,也從側麵見到賈珩這個軍機大臣,威信未立,難以服眾。
崇平帝自是將這一切收入眼底,轉而看向楊國昌,問道:“楊閣老如何看?”
楊國昌麵上並無表情,蒼聲道:“前日朝議趙尚書提及老臣與賈子鈺有仇隙,奏事因私廢公,老臣為避嫌所計,不好妄言。”
崇平帝皺了皺眉,道:“軍國之事,關乎生死大計,豈有此等避嫌說法?”
楊國昌道:“那老臣隻說一點,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前番河南都司行文戶部請求調撥開拔糧餉,戶部以河南都司緝捕賊寇分屬都司職責予以拒絕,要求河南巡撫、藩司自籌,如今京營入豫,錢糧調撥自需得從神京撥付,來往轉運,也需河南地方州縣配合,恐怕非一時之功,不若以河南都司自行剿捕,況老臣昏聵愚鈍,不通兵務,為官數十載,隻知禦史風聞奏事可捕風捉影,未聞軍機樞密調兵遣將以聽風是雨!”
此言一出,含元殿倏然一寂。
不得不說“捕風捉影,聽風是雨”這句話水平很高,賈珩目光閃了閃,心頭都是為楊閣老暗暗點讚,覺得將來這句話都能寫進《漢史·楊韓列傳》之中。
而且從戶部財用考量,楊國昌此言不無道理,從外省調兵自然沒有本地兵馬集結直接會剿節省錢糧。
誠可謂老成謀國,顧全大局。
可惜,義軍賊寇不講大局。
韓癀儒雅麵容上現出一抹思索之色,眸光湛然流轉,聲音清朗而渾厚,道:“楊閣老,料敵機先,決勝千裡,在留名青史的名將中也是有的。”
這話自是打圓場,算是在共同倒楊的這麵旗幟下,幫著賈珩說的一句話。
“不過,調兵遣將非同小可,臣以為可采納軍機處的意見,再等等河南的軍報,許是虛驚一場也未可知。”韓癀話鋒一轉,低聲說著,相比楊國昌的言辭激烈,語氣還有幾分委婉。
其實,仍是對賈珩提議不大讚成,主要沒有其他軍報佐證,隻是基於河南官軍大敗的推演,那他還能推演賊寇各個有通天之能,席卷天下。
畢竟還是年輕,此番貿貿然提議,內閣與軍機處共議,如聖上未予采納,勢必影響威信。
韓癀看了一眼蟒服少年,心頭暗道。
崇平帝沉吟片刻,將眸光投向趙默,道:“趙卿以為如何?”
趙默手持象牙玉笏,沉聲道:“聖上,臣以為賈子鈺之言並無根據,但隻基於羅山縣河南官軍大敗的推演,官軍此去剿寇,集數衛兵馬,縱是如賈子鈺所言,一半皆不堪大用,可也有七八千人,倍兵於敵,優勢在我,如是說破不得賊寇,臣尚聽之信之,可說官軍為賊寇大敗,什麼時候賊寇竟如東虜一般,以一擋五,以一擋十?哪怕不論這些,賊寇破羅山縣而不取,足以見懼我朝廷大軍清剿,如斯席卷州縣,不怕天下重兵會剿,死亡葬身之地耶?”
有些話為浙黨魁首的韓癀不方便說,但這位刑部尚書、預知機務的趙閣老,就沒有太多的顧忌。
這時,軍機司員金孝昱附和道:“趙閣老之言,振聾發聵。”
崇平帝聞言,目光凝了凝,此刻心頭的天平徹底向閣臣這邊兒傾斜,問道:“賈卿,最近可有軍情急遞送來?”
賈珩拱手道:“回聖上,河南離神京路途迢迢,縱有軍情急遞,也要耽擱幾日,而賊寇一旦起勢,如星火落於浸油之柴,熊熊而燃,而朝廷調兵遣將尚需時間,彼時局勢更不可控,如今縱是臣之判斷有誤,揀選騎卒至洛陽逡巡,不過耗費一些糧秣,也無傷大雅。”
崇平帝默然片刻,說道:“京營調兵,不同先前果勇營在三輔之地清剿,此事尚需斟酌。”
畢竟是年輕,未經實戰檢驗,雖練兵有術,但不一定克敵有方。
這時,前軍都督同知柳芳說道:“聖上英明。”
賈珩麵色頓了頓,也不再多言,拱手道:“臣遵旨。”
哪怕知道這等議事,他在沒有太多實證的情況下,天子不會對他言聽計從,可心頭仍有幾分失望,連忙將這種心思壓下。
而此刻軍機處的幾位司員,心思複雜。
柳芳瞥了一眼蟒袍少年,心頭冷笑連連,小小年紀,仗著聖上信重不知天高地厚,以臆測而決斷軍國重事,豈堪任軍機大臣?
崇平帝這時岔開話題,說道:“李閣老前日去了北平,傳來消息,已拿下薊鎮總兵唐寬,著人檻送京師,北平經略安撫司初建,尚需糧秣輜重,戶部是怎麼安排的?”
召集一眾閣臣、軍機司員共議兵事,自然不是單獨議著賈珩所提的一樁事,還有前日賈珩所奏的李瓚已整合北平方麵兵馬的消息。
這時,楊國昌麵色微頓,道:“原本撥付北平都司的糧秣、軍械,照常供給,如是不夠,老臣再協調戶部與兵部。”
崇平帝看向施傑,問道:“兵部?”
施傑麵色微頓,道:“軍械甲胄,已準備有數,這幾日正朝北平府轉運,另北平府也有不少匠師作坊,可保供應無虞。”
崇平帝點了點頭,道:“一為人事,一為錢糧,如今錢糧饋給不缺,關鍵還是選人、用人,兵部對原邊將考核,能上庸下,也要及時跟進。”
軍機司員杭敏拱手道:“先前閣老赴北時,已從武選清吏司帶走了相關邊將的履曆文冊,微臣這幾日也會隨時將將校考核,”
“不要局限於邊將,如有合適人選,可從西北、雲南兩地調撥百戰之將。”崇平帝淡淡目光掠了一眼金、穆二人。
他讓東平、西寧兩家進京,並為其子弟安排進軍機處,正是以收兩家之心。
杭敏拱手應是。
柳芳附和說道:“聖上所言甚是,邊事不振,全因將校無能,累死三軍,我大漢猛將如雲,擇良將鎮北,可一掃頹勢。”
崇平帝看了一眼柳芳,旋即道:“如今薊鎮總兵缺人,兵部相關可有良將推薦?
賈珩此刻聽著君臣問對,麵色沉肅,緘默不言。
就在這時,崇平帝忽而問道:“子鈺。”
賈珩神情一如往常,說道:“臣以為還是要等李閣老來的奏疏,李閣老應該會提及薊鎮總兵人選,隻是兵部方麵也可擬出備選人選,以供聖上和李閣老參酌。”
麵對天子的垂詢,他如果此刻拒絕出言,就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現,不說心懷怨望這般嚴重的話,會給人的感覺,抗壓能力不夠。
然而賈珩這獻策一幕,在柳芳眼中就有幾分死撐的意味。
或者用後世之言——挽尊。
畢竟方才一個提議被群臣反對,對其信心也有不少打擊吧?
官場上,一般而言,提議響應寥寥,或者無人讚成,基本就約等於反對。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