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那夜,蟒服少年剛剛查抄了忠順王府,擔風袖雨而歸,身上血腥之氣未散,修長白皙的手掌鬆開劍柄,從懷中掏出生肖玉符,作為少女的賀禮。
那一幕,給豆蔻年華的少女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好似「峨眉山上的雲和霞,像極了十七歲那年的煙花」。
年少時,原
就不可遇到太過驚豔的人。
賈母轉而看向賈政,麵上似有著幾分疑惑。
賈政沉吟道:「還沒敘著功,河南還有一些殘餘賊寇需得清剿,不過聖上加了珩哥兒兵部尚書銜,總督河南軍政,便於善後事宜,就算晉爵,也要等河南之事初步定了。」
賈母心頭鬆了一口氣,喃喃道:「那應該等著回來了,就不知能封著什麼爵位。
賈政截住話頭兒,說道:「母親,這個終究還要看宮裡的意思,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不好奢想太多。」
「是這個理兒,那咱們不說這個了。」賈母點了點頭,連忙說著。
眾人也隻得壓下對「晉爵」的暢想,但現在不好談論,回去私下說小話,終究是難免之事,當麵不說背後說,會上不說會下說。
賈母笑了笑道:「珩哥兒打了大勝仗,收複開封府和汝寧府,這可真是個大喜事兒了,等會兒得好好和珩哥兒媳婦兒說說,怎麼慶賀著才是。」
說話間,轉頭看向鴛鴦,笑道:「彆擺飯了,我們這就過去。」
賈母自來喜歡熱鬨,這般喜慶之事兒,如何還在榮國府坐得住,也想到寧國府湊湊趣兒。
賈政見此起得身來,輕聲道:「母親先去,剛才幾個同僚約了一同敘話,就不過去了。」
一眾後宅婦人聚攏說話,原本賈政一個大老爺們,也不好過去。
「去罷。」賈母見此,心頭高興不勝,笑著說道。暗道,寧榮兩府現在是一文一武,蒸蒸日上。
而就在賈母領著眾金釵前往寧國府時——
寧國府中,後宅內廳,同樣是珠翠環繞,脂粉堆香。
秦可卿居中而坐,正與鳳姐、尤二姐、尤三姐圍攏著一張方桌抹著麻將,此外還有一個著蘭色素梅襖裙,不施粉黛的少婦,也坐在鳳姐一旁,臉上難得見著盈盈笑意,正是李紈。
李紈這幾天也放下了一些矜持,時常過來尋秦可卿敘話,有時候也陪著坐下玩上一兩把。
這位孀居多年的少婦,秀雅臉蛋兒上雖未塗抹胭脂水粉,但耳朵上配著晶瑩剔透的蘭花耳釘。
這正是前不久,宋皇後賜了首飾,秦可卿讓年輕姑娘媳婦兒挑著,李紈一眼就相中了,這以藍水晶翡翠打磨成蘭花的耳釘。
為此還擔心旁人提前挑走,好在年輕姑娘都選著紅、黃之色,造型彆致的首飾。
耳釘自沒有耳環、耳飾惹人注視,空穀幽蘭的晶瑩瀲灩,恰如枯槁死灰中的一點火星,唯有在極深的暗夜中,細致觀察的有心人才能洞見。
說來,也是寧國府的寬鬆氛圍所致,如是在榮國府自是要從頭到尾的清素裝束,方才符合「青春喪偶」的寡婦形象。
秦可卿今日著一身丹紅色長裙,雲鬢高挽,以一根金色步搖穿起,容儀雍麗,纖若蔥管的玉手,將手中的麻將扔過去一張,輕聲道:「二條。」
鳳姐輕聲說道:「碰。」
然後拿過牌,放在壘起的麻將塊兒中,塗著紅色胭脂的丹鳳眼眸,瞥向玉容上有些心不在焉的秦可卿,嘴角彎起弧度道:「還惦念著珩兄弟呢。」
此刻,如果換上一幅場景,留聲機播放黑膠唱片,透著陽光的紅藍黃三色玻璃窗,穿著皮草、旗袍的女子,捏著纖長的香煙,幾是軍閥姨太太的麻雀局。
「姐姐這幾天都是茶飯不思的。」尤三姐起過一張牌,輕聲說道。
「不是昨個兒,才給你一封家書,」鳳姐問道。
「看了家書,反而更有些不落定。」秦可卿輕輕歎了口氣,與鳳姐、尤三姐相處的久了,褪去了少女的幾分羞澀。
李紈轉眸看著秦可卿,輕柔說道:「弟妹也不用太擔憂
,以往珩兄弟領兵也是有著幾回,沒有多久就回來了。」
「這次還不一樣。」秦可卿頓了下,輕聲道:「罷了,不提這個事兒了。」
瑞珠以及幾人的丫鬟,端著茶盅,給幾人侍奉茶水。
就在這時,寶珠笑道:「奶奶,這都晌午了,也該用著午飯了。」
秦可卿應了一聲柔聲道:「鳳嫂子,先到這兒吧,等會兒咱們再玩罷。」
鳳姐豔麗的少婦臉上笑意嫣然,輕聲道:「正好這會兒也餓了,讓她們擺好飯菜,一起用些。」
尤三姐輕輕伸了個懶腰,將玲瓏曼妙的曲線展示的淋漓儘致,俏聲道:「今個兒手氣不佳,都讓秦姐姐贏去了,這個月的月例都輸了進去了。」
其實是眾人見秦可卿惦念著賈珩,都有意逗弄著秦可卿高興,尤三姐不停地幫著秦可卿點炮。
鳳姐笑著打趣兒道:「等你家大爺回來了,讓他給你漲漲月例,這一月二兩哪裡夠使,再給你漲二兩才是。」
鳳姐說話間,目光在三姐衣襟前盤桓了下,暗道,這騷蹄子,裡麵都不束著,晃的人眼暈。
珩兄弟真是豔福不淺,也不知以後在床上怎麼擺弄著這三姐兒。
嗯,她想這些做什麼?珩兄弟的房事,也是她該胡思亂想的?
「鳳嫂子,我可不敢。」尤三姐輕笑著,然後看向秦可卿,輕聲道:「再說漲月例這等家裡的事兒,也是姐姐說了算。」
一副唯秦可卿馬首是瞻的模樣。
秦可卿輕聲道:「我們府上人口少一些,原本各房按著二兩的月例是少了一些,正要重定了呢。」
她是一品誥命夫人,原本就有著朝廷的俸祿供養,但按著規矩在府中還有著一份月例銀子,也就是二十兩銀。
榮寧兩府,衣食住行原是公中供給,不用額外花錢。
月例也就是零花錢,如賈母、王夫人這些年長太太都是一月二十兩,年輕的姐兒和哥兒則是二兩,姨娘也是二兩,而丫鬟則是一吊、半吊不等。
李紈的月例還多一些,先前是一月十兩,前不久,賈母為了照顧膝下還有賈蘭的李紈,同時也是見府上財用寬裕,又給李紈加到了二十兩。
「你這邊兒月例一改,我那邊兒也得大改。」鳳姐笑了笑,輕聲道。
府上的財用才寬裕了一些,又投進了修園子這般的工程,她那邊兒倒也不缺銀子,隻是需得詳定一個章程來。
「也不必大動,就是在姨娘這一檔上,月例往上調調。」秦可卿笑了笑道。
聽著「姨娘」之語,尤三姐羞紅了臉頰,心頭一跳,連忙說道:「姐姐可彆,這弄得我都沒臉待這兒了。」
她一日沒有過門,住在這兒一日,都覺得心頭發虛。
「現在不急著,等大爺回來,咱們再說。」秦可卿笑意柔美,寬慰說道。
現在外間形勢是越來越嚴峻,前不久又多一個鹹寧公主,三姐早些進門也能為她分擔分擔壓力。
就在這時,隻聽外間傳來嬤嬤的聲音,道:「奶奶,西府的老太太、太太還有幾位姑娘都過來了。」
正說話之間,就見著賈母與王夫人,薛姨媽以及元探、迎春、湘雲、釵黛連同丫鬟婆子一同過來。
秦可卿心頭詫異,連忙起身迎去,問道:「老太太,您怎麼過來了?」
尤二姐、尤三姐、鳳姐、李紈紛紛起得身來,看向在邢王兩位夫人攙扶著過來的賈母,紛紛過來見禮。
元春、迎春、探春,釵黛、湘雲也過來向秦可卿齊齊見禮,喚著弟妹、嫂子的都有。
賈母笑著看向那丹紅長裙,豐腴娉婷的玉人,笑道:「珩哥兒媳婦兒
,剛剛寶玉他老子下了朝會回來,珩哥兒在河南打了勝仗,說是收複了開封府城,還有汝寧府城。」
此言一出,秦可卿容色微怔,繼而明媚嬌豔的玉容上頓時見著喜色湧動,驚訝說道:「老太太,夫君他在河南打勝了?」
「勝了,開封府城和汝寧府城都回到朝廷手裡了,剛才我和寶玉他老子還在說這個事兒,這會兒神京應該都傳遍了罷。」賈母輕笑說著。
不由打量著對麵雍容華美的麗人,暗道,珩哥兒媳婦兒這顏色越來越好了,她看著都覺得稀罕,這樣顏色,能是小門小戶之家培養出來的?
也就是嫁了珩哥兒,不然這等好顏色,嫁給小門小戶,就是紅顏禍水,敗家的根本。
所謂人老成精,賈母活過幾十年,耳聞的不說,所親眼看到的,此類之事屢見不鮮。
鳳姐也是怔了下,瓜子臉上笑意流溢,問道:「老祖宗,這可真是大喜事兒了,珩兄弟立下的功勞,隻怕比著先前幾次都不小罷?」
不同於還需要經薛姨媽提醒,其他人才反應過來,在寧國府陪著秦可卿住了一段日子的鳳姐,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因功晉爵。
念及此處,餘光瞥了一眼秦可卿,心思複雜莫名。
賈母笑了笑,說道:「這可不是?不過,還是要等珩哥兒班師回來再說。」
尤二姐與尤三姐同樣麵帶喜色,心頭振奮不已。
尤其是尤三姐,秀眉之下的眸光閃了閃,暗道,大爺打了勝仗,隻怕不久就班師回朝了,那時......
寶釵凝起水露的杏眸,與秦可卿對視一眼,二人眼神迅速交流,心照不宣。
秦可卿招呼著賈母眾人落座,然後吩咐著寶珠準備著午飯,眾人紛紛落座。
「老太太,二老爺有沒有說夫君什麼時候回來?」秦可卿連忙問道。
賈母笑道:「聽寶玉他老子說,珩哥兒那邊兒還有一些善後事宜,這會兒還不急著班師。」
秦可卿點了點頭,麵上的喜悅消退了一些。
賈母笑道:「珩哥兒媳婦兒,你也不要太過擔心,想來也用不了多少時間,他就該回來了。」
秦可卿點了點頭,隻是心底仍浮起一絲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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