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去看看你做的那些彙總。”賈珩輕聲說著,落座在書案後的太師椅上,整容斂色,拿起書就的簿冊,凝神看著。
鹹寧公主則是壓下心底的羞喜,提起茶壺,給賈珩斟了一杯,遞過去道:“先生喝茶。”
賈珩點了點頭,端過茶盅,抿了一口,翻閱著簿冊。
鹹寧公主書法纖麗清奇,筆鋒冼練,字裡行間的遣詞造句,也頗見文字功底。
“先生,開封府人口逾百萬之巨,自淪陷賊寇之手後,釀出不少慘劇,先生後續打算怎麼安撫百姓?”鹹寧公主平複了剛才的羞意,臉上現出思索之色,輕聲說道。
賈珩道:“先處置一些作奸犯科,平息民憤,此外關要還是民政,欲施政地方,戶口錢糧資料也不能不看,最好是尋找下轄各縣的知縣查問一番民政,等事情稍定,我打算在開封府下轄縣域都考察一番,給聖上呈遞一份兒詳備的奏疏。”
大漢知縣統管民政,主管戶口、錢糧度支。
鹹寧公主輕聲道:“開封府城官吏這會兒還在尉氏縣和杞縣,需等明天才能過來了,不過舅舅先前在祥符縣為知縣,待他過來,問過就是了。”
賈珩點了點頭,輕聲道:“我已打發了人去請,想來明天一應官吏都會回開封府城。”
鹹寧公主想了想,輕聲道:“先生也不要太過憂慮了,父皇那邊兒聽到開封府平定的消息,想來也會派能臣乾吏收拾民政。”
“朝廷派來的官兒未必濟事。”賈珩搖了搖頭道。
巡撫為一省封疆,如果任用得人,能造福一方百姓,但先前的河南巡撫周德楨顯然不能勝任。
鹹寧公主玉顏上現著若有所思之色,柔聲道:“先生想留在這裡治政?”
如果先生留在這裡,她該怎麼辦?
“我為武將,不可能在此督問政事,而且聖上也不會讓我多留,等叛亂一平,後續撫恤善後事宜辦完,咱們就該班師歸朝了。”賈珩解釋道。
等他離去前,天子多半會問他河南巡撫的人選,但他夾帶裡目前沒有什麼合適人選,出任河南巡撫。
賈政剛剛調任通政司,也沒有地方治政經驗不說,級彆也不合適。
林如海倒是合適,可還在南省巡鹽,而且縱然巡鹽功成,調任中樞會更好。
史鼎的話也還可行,先前其一直謀任外放一省大員,如果讓史鼎坐鎮河南,慢慢將勢力往河南滲透,四大家族原本就是同氣連枝。
理由倒不缺河南方亂未久,賊寇常起於中原,亟需通達內政的武勳為封疆大臣,巡撫地方。
見賈珩思索,鹹寧公主也不打擾,輕聲說道:“先生。”
就在這時,外間錦衣千戶劉積賢高聲道:“大人,曲鎮撫回來了。”
賈珩聞言,放下簿冊,看向鹹寧公主道:“殿下先在這兒等著,我出去見見。”
“那先生去吧,等會兒天黑了,我讓後廚給先生準備晚飯。”鹹寧公主輕聲說道,目送賈珩離去。
待書房空蕩蕩剩下一人,少女抿了抿櫻唇,感受到剛剛唇齒之間的侵襲,臉頰又是滾燙如火。
賈珩來到前廳,此刻曲朗已經等候了多時,一見賈珩,連忙站將起身,道:“卑職見過都督。”
賈珩看向曲朗,道:“辛苦了,這次開封城破,曲鎮撫當為首功。”
“分內職責,不敢居功,都督過譽了。”曲朗連道不敢。
賈珩沉吟片刻,問道:“聽劉積賢說,你找到了白蓮逆黨的線索。”
提及此事,曲朗麵色一肅,沉聲道:“都督,據高嶽身旁的親兵交代先前城中白蓮逆黨勾結賊寇,為其提供我方在京中的情報。”
賈珩皺了皺眉,思量著其中的利害,問道:“白蓮逆黨在京中眼線眾多,並不奇怪,你可曾摸索到線索。”
曲朗麵色凝重,沉聲道:“據卑職所知,白蓮逆黨在開封、洛陽這等府城都有分舵,遍布眼線,哪怕是如今的開封府城都有眼線,卑職今天主要就忙著抓捕逆黨,抓了十幾個。”
賈珩聞言,目光深凝,問道:“可有訊問,有沒有說出什麼情況?”
“並無核心之徒,不過可以得知,白蓮教對發生在中原的叛亂十分關注,並為高嶽積極奔走,提供情報,從那些逆賊口中得知,白蓮聖女就在神京活動。”曲朗低聲說道。
“白蓮聖女?”賈珩眉頭緊皺,喃喃重複了一句,不知為何,忽而想起去年忠順王遇刺的那個鬥笠刺客,似乎是女人來著。
曲朗沉聲道:“大人,白蓮教在魯地,那裡才是他們的老巢,卑職已派了錦衣探事隱藏身份,順藤摸瓜,探探白蓮教的底細。”
賈珩點了點頭,讚道:“做的好。”
說著,轉頭看向一旁的劉積賢,問道:“給山東提督陸琪的軍報送過去了?”
劉積賢道:“回都督,吃了午飯後,就吩咐快馬向曹州而去,隻要遇上了陸琪的人馬,想要知會陸琪就快了。”
“山東賊寇也為數不少,待河南稍作休整,京營就要派騎軍,至魯省對盤踞在山林中的大小賊寇進行清剿。”賈珩沉聲道。
其實,眼下也不過是治標,隻要苛政一日不緩,賊寇也就一日不絕。
念及此處,又吩咐道:“著快馬向汝寧府探知,待那邊兒事定後,步卒分鎮幾府,令諸騎將至開封府,商議重建河南都司衛所,並對諸省進行清剿。”
這幾天,不管是雎陽的單鳴,還是汝寧府的謝再義,抑或是黃河北岸懷慶的康紹威,都在清剿河南的賊寇。
至於重建河南都司衛所,經過先前一戰,河南都司全滅,事後他要留下一位參將,舉薦其為河南都指揮使,重建地方兵馬。
劉積賢應著。
“另,讓洛陽城的戚建輝加快行軍之速,以便調撥步卒分守重地,騎軍最近要南下湖廣,清剿賊寇,以求除惡務儘。”賈珩沉聲說道。
在崇平帝的命令中,他還都督這幾省軍事,對剿寇事宜可先斬後奏,便宜行事。
見賈珩再無所命,劉積賢抱拳領命,忙碌去了。
……
……
而在寧國府正接受來自甄家姐妹的慶賀時,在榮國府後院,一個荊釵布裙的女子,自後宅離了榮國府,先回到寧榮街的一座院落,隱匿一番,在午後向著城西而去。
在城西一處萬姓商賈購買的園林深深的莊園中,西南角幽篁竹林籠罩著的書房中。
深目高顴,長著鷹鉤鼻的青年麵色陰沉,目光明晦不定,憤憤說道:“河南之亂頃刻而定,這個賈子鈺,實在可恨!”
“公子,小姐過來了。”就在這時,一個老仆進屋低聲說道。
青年斂了斂臉上怒色低沉道:“讓她進來。”
不多時,著一身藏青色長裙,身形苗條的女子,清麗如雪的玉容不施粉黛,冷意幽閃的眸子,銳利如劍,看向對麵的青年,一言不發。
“你倒還知道回來。”青年冷聲道。
女子秀立的眉顰了顰,沒有應著,而是坐在不遠處一張梨花木椅子上。
青年臉色陰沉,地城道:“你知道不知道?河南那邊兒全完了。”
“高嶽等人起事倉促,不待天時,有此敗不足為奇。”女子冷聲說道。
“好一個不足為奇!”青年壓了壓心頭的煩躁,冷聲道:“你在賈家,為何不言京營早有準備?”
“不方便,賈家周圍都有錦衣,我現在出來見你都是冒著風險。”女子麵色淡漠,沉吟了下,皺眉道:“再說,上次已給你傳了訊息敘說京營騎卒有備戰跡象,也未見你放在心上。”
“你……”青年麵色陰鬱了下,一時間啞口無言。
想了想,冷聲道:“你在賈家浪費時間,可查出了什麼?”
“已有一些眉目,可以確信,賈家就與當年之事有關。”女子麵色冰寒,若留心觀察,可聽到平靜聲音中卻有幾分波動。
“不要查這些了,等那賈珩回來,你尋機會殺了他,此人為那位手下重臣,如此輕易就掃滅高嶽等人,我等欲成大事,此人斷不可留!”鷹鉤鼻的青年冷聲說道。
女子麵色淡淡,說道:“不行,現在賈家的不及十八的年輕男丁都動不得。”
“你不會以為賈珩是吧?”青年瞳孔微縮,冷聲說道:“年齡對不上!”
“年齡?誰知有沒有假,錯上一兩歲,你能知道?”女子淡淡說道。
她心頭有著幾個懷疑人選,既然當初是送到了養生堂,那麼有可能是秦家的那一對兒姐弟,也有可能是賈珩進行了調包,也有可能是族中的某個不起眼的庶子,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反正與賈家脫不了乾係。
否則,通靈寶玉上的字跡,為何會是那八個字「莫失莫忘,仙壽恒昌」?
這就是有人在故布疑陣的同時,又留下了一絲線索,以供她這樣為數不多的知情人調查真相。
青年惱怒說道:“誰知生的是男是女,萬一當初生的是女嬰,你現在就是白忙活。”
“總要試試。”女子冷聲說道。
青年冷聲說道:“那賈珩怎麼辦,京營如今戰力已成,我等以後還怎麼起事?”
“如果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如今掌著京營,難道不是一樁好事兒?我等或許不用背叛身上的皇室血脈,就能報仇雪恨,洗刷汙名。”青年女子輕冷聲說道。
“絕不可能!”青年說道。
不說不是的問題,就是賈珩哪怕真是太子遺嗣,他也不能是!
這大漢的江山是屬於他的。
“總要查察一番才是,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女子麵無表情說道。
青年怒不可遏道:“還查?就是因為等你查什麼太孫,貽誤了時機,否則中原一亂,多好的機會?”
女子劍眉之下的目光,銳利如劍,宛如看著白癡一般看著鷹鉤鼻青年,冷笑道:“你不會真的以為響應河南,就大事可期吧?”
不等青年開口,冷聲敘道:“高嶽一夥兒,連水花兒都沒濺出來一個,就被京營幾萬騎軍剿滅,就是加上我們的人,也成不了什麼事兒,無非是朝廷多費一些手腳而已,退一步說,哪怕和朝廷是兩敗俱傷,最終也不過將江山打爛,不知道便宜了什麼人。”
青年麵容怒氣湧動,冷哼一聲,不得不承認,有一定道理。
否則,他也不會等到現在。
“找到太孫,那時候再聯絡那些心向太子的舊部,才是正途。”女子冷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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