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沉吟片刻,也覺得可能有些期望過高,說道:「那就今年先下場試試罷,今年進不了學,那就明年、後年倒也不遲,總能進若學。」
這時,嬤嬤端來了個盛放著溫水的木盆。
王夫人打發走嬤嬤,見賈政今日難得寬厚,心頭倒也慰貼幾分,原本皺紋淺淺的眉梢浮起一絲笑意,說道:「老爺,那等寶玉回來,我就叮囑他。」
賈政「嗯」了一聲,微微眯著眼,
在小廝的伺候下,將官靴脫下,去了襪子,放進木盆中,忽而再次,感慨道:「珩哥兒他真是了不得,如今封了伯爵,光耀門楣啊。」
聽到這消息時,儘管有著一些預料,可仍是心緒激蕩,伯爵,國朝之中,伯爵才有多少?
縱是寧府代化公在時,也僅僅為一等神威將軍,這伯爵來之不易。
王夫人聽著賈政再次感慨,眉眼間的笑意斂去,一時間心頭膩歪不勝,隻得岔開話題,輕歎道:「老爺,大丫頭她最近也讓我沒少操心。」
賈政聞言詫異了下,問道:「大丫頭,她怎麼了?她現在不是在長公主府上?」自從元春出宮之後,因為有子鈺操持著,他也沒怎麼管著。
王夫人歎了一口氣,麵色愁悶,說道:「還不是大丫頭,她的親事,我這幾天問她,她說這輩子不嫁人了,要出家當姑子去。」
賈政眉頭緊鎖,默然片刻,問道:「子鈺怎麼說?」王夫人:「」
所以,這究竟是誰的閨女?
「現在珩哥兒在河南,也沒時間顧及著,老爺,我尋思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王夫人輕聲說道。
「子鈺他不是有著安排?」賈政皺了皺眉,過了會兒,歎道:"終究是對不住她,等子鈺回來好好勸勸她就是。」
王夫人心頭壓下一陣煩悶,強顏歡笑說道:「今個兒上門道賀的幾家誥命夫人說,有著一些好媒茬兒,我想聽聽老爺的意思。」
隻要老爺應允,大丫頭的婚事,她就不用再看東府那位珩大爺的臉色。
賈政皺了皺眉,說道:「這些人多半是見子鈺得勢,為了攀附,才來提著此事,還需仔細甄彆,這等事兒,等子鈺回來再說,如是識人不明,與那仗勢欺人的結親,隻怕給族裡招禍。」
王夫人麵色變幻,心底隻覺煩躁不勝。子鈺,子鈺,天天都是子鈺。
可當初因為女兒和大同府蔣家的事兒起過好大一場爭執,當初她答應過由那位珩大爺做主,現在也不好貿然反悔。
夜色迷離,月華如練。
寧國府巍峨、軒峻的門樓前,兩隻寫著「寧國府」字樣的燈籠,隨著暮春的春風搖曳不停,暈下一圈圈橘黃光芒,將兩輛馬車以及大批衣衫珠翠羅綺,妝容浮翠流丹的嬤嬤、丫鬟映照得光彩鮮麗。
在秦可卿以及鳳姐、李紈、尤二姐和尤三姐的相送中,甄家家主夫人甘氏挽著水歆的小手,楚王妃甄晴和甄雪,與秦可卿以及鳳姐等人道彆一聲,先後登上裝飾精美奢麗的馬車,在嬤嬤和護衛的扈從下,打道回府。
馬車轔轔轉動之聲、王府儀衛胯下所騎的馬蹄聲,以及侍衛沉重的腳步聲交織一起,在空曠、軒敞的寧榮街上齊齊響起,夜色愈發幽靜,而一串串高高打起的旗幡、對牌在宮女挑起的燈籠下,映照的紅漆發出圈圈油光。
甄雪將帷幔挑開一些,頓時,窗外兩側街道酒肆、茶樓懸掛的燈籠,將彤彤之光透過竹簾,光芒瀉入鋪就以軟褥,內設小幾的馬車車廂中。
兩個容貌嬌媚妝容雍麗的婦人,並排而坐,雪顏玉膚,潔冷溫婉,一時間宛如如並蒂雙蓮。
「姐姐。」甄雪凝起明眸,看向一旁的甄晴,輕聲道:「今天,賈府真是熱鬨,京營武將家的誥命,還有王孫公子都來了不少,就連八公也派了人來。」
甄晴笑了笑說道:「妹妹,賈珩這次封了三等伯爵,大勢已成,他如今在京營也已徹底站穩了腳跟,這些開國勳貴不管怎麼想,也要承認這一點兒,說來,開國一脈現在還襲封侯爵的沒幾位,他就算在大漢勳責中也算數得著了。」
先前她幫著秦氏,與那南安太妃「理論」幾句,以後再和秦氏親近,也有了由頭。甄雪點了
點頭,道:「賈子鈺這次晉爵超品,的確不同前麵幾次,這次才算是有著可以說道的功勞,這次是平定一省叛亂的功勞,有大功於社稷,更不必說先前還鬨了那麼一出風雨。」
作為《賈珩傳》的劇迷,自然對賈珩的一些過往事跡了如指掌。
「是啊。」甄晴豔麗玉容上現出感慨,忽而鳳眸清光閃爍,熠熠生輝地盯著甄雪,頓聲說道:「妹妹,咱們甄賈兩家,可是幾十年的老親,先前咱們嫁到京裡,忙著王府的事兒,雖逢年過節,禮數一應周全,儘量不落著親戚的閒話,但來往終究是少了,以後還需往賈家勤走動走動才是,我瞧著賈家的幾個姑娘倒是挺喜歡著歆歆,妹妹如是覺得在家中煩悶,就時常領著歆歆和秦氏還有賈家的幾個姊妹走動著,一來二去,也能更親密一些。」
她還有些身份不便,那賈子鈺有可能為了避嫌,可能不太待見自己。
自家妹妹卻不一樣,北靜王府原就和寧榮兩府交情莫逆,在朝局消息上互通有無,早先是因為賈子鈺是以庶支發跡,與賈赦、賈珍不對付,如今兩府重新續上關係,她以後借著妹妹的光往賈家走動也能便宜一些。
「這幾天沒少走動著。」甄雪輕聲說著,顧盼流波的美眸看向甄晴,欲言又止道:「姐姐,賈家掌著京營,是宮裡的人,姐姐也不能太...「
自家姐姐的那些拉攏心思,她都能看出一些,遑論是賈子鈺那等朝堂重臣?
甄晴柔聲道:「妹妹放心,平常走動,倒也沒什麼,再說他賈子鈺可是對王爺不假辭色,不過也正好。」
不僅對王爺不假辭色,就是對魏王,聽說也保持著距離。
她從來都知道這賈子鈺是父皇的人,但並不意味著不能暗通款曲,她求的就是關要時候幫著王爺一把,甚至,不偏不倚,冷眼旁觀就行。
甄雪也不好多勸,輕聲道:「姐姐心頭有數就好。」
「妹妹,我瞧著,如果他將來能平虜功成,那時候,國朝要出一位世襲罔替的郡王了。」甄晴目光幽幽,說道。
「這..·「甄雪聞言,玉容頓了頓,輕聲道:「王爺在家時候說過,北麵的,不太好對付,隻怕還與這賊寇還不一樣。」
「所以等和打了仗就知道了。」甄晴輕聲道:「如是對虜也能戰而勝之,那可以斷定這位珩大爺,以後二十年都是朝廷需得在邊事上倚重的將領,打好關係,也是應該的。」
彼時,哪怕王爺克承大統,也離不得這位賈子鈺。
姐妹兩人說著話,馬車已行駛到楚王府前,甄晴喚停了馬車,柔聲道:「妹妹,我先下了。」
甄雪點了點頭也隨著甄晴下了馬車。
這時,另外一輛馬車,甘氏也挽著水歆的小手下來,笑道:「雪丫頭,歆歆陪我住一晚怎麼樣?」
小蘿莉水歆聞言,委屈巴巴道:「媽媽,媽媽。」
作為從小沒見過甘氏幾次的水歆,似乎更為依戀甄雪,伸手喚著。甄雪梨渦淺笑,說道:「歆歆,跟你姥姥住兩天。」
「媽媽...."
「歆歆還以為你不要她了,這會兒都快嚇哭了。」甄晴笑了笑,輕聲說道。
「剛剛和我玩的還好呢,小孩子的臉,六月的天,說變就變。」甘氏笑了笑,揉了揉水歆的空氣劉海兒,輕聲道:「還是和雪兒親著。」
甄雪說著,領著水歆離去。
而甘氏和甄晴母女兩人,進得燈火輝煌的王府,在嬤嬤和丫鬟簇擁下,沿著燈火通明的綿長回廊來到後院。
甄晴問著一個迎來的嬤嬤,道:「世子睡了嗎?」嬤嬤笑道:「回王妃,世子這會兒睡下了。」
甄晴點了點頭,與甘氏來到所
居的跨院,進入廂房。甘氏輕聲道:「楚王今個兒還沒回來?」
「他去了渭南監修皇陵,前天匆匆回來一趟,又忙著辦差去了,先前恭陵坍塌,玄宮都需得重新修建,工期又緊。」甄晴柔聲說著,挽著自家母親的手,進得裡廂,待屏退了下人,說著體己話。
甘氏凝了凝秀眉,問道:「晴丫頭,重華宮那邊兒,上次暈倒後,身子骨兒怎麼樣?」她來京後,聽到了恭陵的事兒,還沒來得及打聽。
甄晴搖了搖頭道:「上皇身子一直也不大好,歲月不饒人。
「那我明天去瞧瞧。」甘氏點了點頭說著,忽而歎了一口氣,說道:「太上皇是念舊情的人,老太太年前冬天,身子一倒下你父親也擔憂著,不知道宮裡是什麼想法,雖說當初老太太沒少幫著太後娘娘,但人走茶涼,最終能記著多少情分,這些也不好說。」
甄雪凝了凝柳葉細眉,狹長、清冽的眸子中現出幾分關切,問道:「老祖宗身子骨兒現在怎麼樣?」
甘氏長籲短歎道:「去年病著,看了不少太醫,吃了不少補品,現在還在床榻著,一到晚上就咳嗽的厲害,喘不過來氣,太醫說是年歲大了,先吊著,能多熬一天是一天罷。」
甄雪聞言,眸光閃爍,如霜玉顏憂色密布,輕輕歎了一口氣道:「老祖宗年紀也大了。」
老太太就是她們甄家的參天大樹,一旦駕鶴西去,宮裡父皇的性子,家中的事也不好說。
甘氏道:「晴丫頭,你父親讓我過來,還說一個事兒,海上的生意這兩年不大好做,太上皇在宮裡開銷又大,派往江寧織造局的內監一波又一波,今年的銀子就要減少一半。」
三大織造局都統歸欽差金陵體仁院管治,而絲綢絹帛之貢品不僅獻送入宮,也可通過海商行銷海外,以為內務府創收,而這部分產業基本屬於太上皇的自留地,崇平帝也不怎麼動。
甄晴玉容幽幽,輕聲道:「娘,現在王爺動靜都需要銀子,不是揚州那邊兒支應一波,隻怕撐不過現在,這少一半,諸般事兒都不大成。」
打點宮中內監,還有資助官吏,培植私人勢力,舉辦士林文會,這些都需要海量銀子,除卻楚王本身置業以及俸祿,剩餘不少都仰賴甄家饋給。
甘氏輕聲道:「晴丫頭,可今年是不大成,家裡開銷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南省的事兒,也是你父親還有你二叔他們幫著上下打點著南省,這些年沒少用著銀子。」
甄晴默然片刻,晶瑩玉容上現出思忖之色,柔聲說道:「娘,那女兒再想想彆的法子罷,不過等王爺過幾天回來後,女兒恐怕還要往南省一趟。」
楚王身為陳漢宗藩,無旨意不得離京半步,故而,甄晴就隻能托幾個叔叔還有堂兄弟操持南省的事兒,當然,甄晴都是定期以探親名義去查問一番。
甘氏點了點頭,輕聲道:「也該回去看看,你爹還有你祖母,都沒少掛念著你,還有你妹妹,如果得暇,也一同回去看看。」
甄晴目光閃了閃,也不說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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