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賢搖了搖頭,說道:「王爺,下官猜測,多半是魏王見朝臣跟進上疏,趁機尋人借勢而動,然而不想聖上之意甚堅,碰了個釘子,方有今晨不見魏王之事。」
或許是一股暗中力量的推動,魏王得了崇平帝訓斥之事,已經傳揚出來。
楚王沉吟片刻,點頭道:「廖先生之言不無道理,多半就是此由,可父皇會不會懷疑是本王在離間骨肉,本王是否進宮自辨?」
「王爺不需自辨,不然就是越描越黑。」廖賢提醒道。
甄晴輕聲道:"廖長史所言甚是,一動不如一靜,父皇勢必要遷怒王爺,這個啞巴虧,王爺先吃著。」
不遠處的柳妃聽著幾人敘說著朝局,溫婉繾綣的眉眼間見著懨懨之色,這些朝堂的人心算計,她僅僅聽著,就覺得想要.....打瞌睡。
說來,楚王陳欽與柳妃是在一次詩會上認識,柳妃這等文青女,對這些原就興致不高。
楚王沉吟片刻,說道:「不過經此一事,也不是全無用處,起碼父皇的心思更為明確,無意立嗣。」
「王爺也不用太過擔憂了,如今鬨的這般大,聖上定會派人查察,那時真相水落石出,誰女乾誰忠,一目了然!「馮慈開口說道。
甄晴輕聲說道:「相比老大是長,魏王是嫡,王爺兩頭不靠,最沒有優勢,可以說最不想將奪嫡擺在明麵上,以父皇心智之深,隻要細思其中緣故,應不會懷疑到王
爺頭上。」
馮慈點了點頭,道:「王妃所言在理,聖上明察秋毫,如王爺沒有參與其中,必定不會被蒙蔽。」
楚王點了點頭,歎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本王隻想好生辦差,為父皇分憂,奈何有人咄咄相逼啊。」
感慨了幾句,楚王打發走了廖賢和馮慈二人,以及柳妃。
等眾人離去,楚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問道:「王妃這幾天常往賈家去,他們家如何?」
「還好,先前和王爺說過,南安家驕橫,賈家現在與南安家不怎麼對付。」甄晴玉容微微,說道:「但妾身也大方便常往賈家去,隻能讓二妹過去,莫要淡了交情。」
楚王點了點頭,溫聲道:「我更不方便往賈家去,你和二妹勤往賈家走動走動,不說打下多好的交情,起碼不能讓賈家站魏王,如是兩不相幫就好了,他是父皇的人,眼裡隻認父皇,如今領兵平叛,這等柱國之才,縱是我將來...也不可或缺。」
甄晴柔聲道:「王爺放心,定讓他不與王爺有隙。」
此事,她自有謀劃,一旦賈珩回京,就尋機會拿捏住賈珩。
說到此處,楚王麵色凝重,壓低了聲音,問道:"鹹寧的風聲,你可聽說了?」
甄晴點了點頭,寬慰說道:「王爺不需擔憂,賈子鈺已有正妻,此事千難萬難,退一萬步說,縱然父皇真的賜婚,賈子鈺也不會至此倒向魏王,反而與魏王保持距離,不然置父皇於何地?」
不過,真到那時,會很難辦,所以還需拿捏住賈子鈺的.....把柄。
楚王眉頭緊鎖,低聲道:「是這個道理,不然京營和錦衣都倒向魏王,那重華宮之事就要重演了。」
這也是他不再奢望將賈子鈺拉到自己身旁的緣故,賈珩的身份注定了不能旗幟鮮明地支持任何人。
寧榮街,榮國府
經過六七天,賈珩封爵永寧伯的喜訊,也漸漸散去,而來自中原之地的家書也終於到了榮寧兩府。
因為畢競不是軍情塘報,也不是奏稟朝廷的奏疏,賈珩也不好假公濟私,不能走六百裡急遞,而是派了錦衣府中的得力人手往府中送著。
此刻榮國府回廊之中,平兒一身水荷色長裙,手中拿著幾封信,快步來到黛玉院落,看向正端著木盆,手拿毛巾的紫鵑從月亮門洞而來,笑道:「紫鵑姑娘,這兒有一封信,是給著你家姑娘呢。」
紫鵑笑問道:「是老爺從揚州來的信?」
「是珩大爺從河南寄來的。」平兒精致如畫的眉眼間,笑意盈盈。
「這....」紫鵑聞言先是一愣,旋即芳心大喜,連忙放下手中端好的木盆,連忙拿起手帕擦了擦手,近前,從平兒手中小心翼翼接過信封,見著上麵的字跡,果是題著賈珩的名字。
平兒笑道:「好了,我還要去其他房送著,這還有老爺的一封。」
紫鵑連忙道謝,氣色紅潤的臉蛋兒上籠起甜美的笑意,道:「那就有勞平姐姐了,這信,我這就拿給我們家姑娘。」
心道,真真是奇了,珩大爺先前根本沒有給她們家姑娘寫著成封書信,反而,這幾天姑娘寫了不少給大爺的「信」,壓在古籍之中。
黛玉所居院落,庭院西南是十幾竿翠竹,竹節蒼翠,枝葉繁茂,三月暮春半晌午的春風吹過竹葉,發出颯颯之音,竹影搖曳,綠波成浪。
廂房中,一方擺放了筆墨紙硯的書案後,上著銀紅菊花紋樣鑲領粉色斷麵交領長襖,下著朱紅長裙的少女,微微垂下螓首,手中拿著一本書閱覽,嫻靜而坐,神情專注。
正是春日上午,暖陽照耀在軒窗外的藤蘿架,稀稀疏疏落在少女嬌小玲瓏的肩頭,落在粉紅立領
中衣,湖藍色的印花披帛上的羊符暈出溫熠的光輝。
「姑娘。」
紫鵑手中拿著信封,興致衝衝地過來,紅撲撲的臉蛋上見著繁盛笑意。
「怎麼了?」黛玉一剪秋水的目光從書本上抽離,俏臉抬起,詫異地看向紫鵑,柔聲問道。
紫鵑笑道:「姑娘,是珩大爺的信,你看看。」
黛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怔了下,旋即,連忙放下手中的書,俏麗玉顏上見著驚訝,問道:「珩大哥的信?」
紫鵑近前,將信遞送過去,輕笑道:"有著火漆封口,姑娘等下,我拆開,再給姑娘看。」
黛玉隻得按捺住心頭焦急,靜靜看著紫鵑將信封拆開,連忙接過信封,隻見上麵寫著「林妹妹親啟」字樣,隻覺芳心微悸,呼吸不由急促幾分,纖若玉蔥的手指,從封口中輕輕抽出兩張箋紙,凝神閱覽。
一行遊雲驚龍、鐵畫銀鉤的文字,頓時跳入黛玉眼簾,胃煙眉蹙起,粲然星眸一下陷了進去。
「時至望安,見字如晤:自神京一彆倏忽近月,因時節入夏,黃河防汛事重繁蕪,故於近日攜三五扈從巡視河堤,舉目而望河水滔滔,草木依依,堤岸春風乍起而楊柳堆煙,恍覺鬱鬱眉眼依稀眼前,曾憶二月所言,待風和日麗,公務得暇之時,於神京西郊踏青折柳,後因中原離亂,領兵平叛而爽約不至,至今思來,仍抱以為憾....唯盼妹妹善加珍重玉體,循藥膳食方調養,待回京而返,或已入夏,再與妹妹泛舟湖上,共賞芙蓉....投筆傷情,臨書惘惘。」
黛玉一張雪膩如玉的臉蛋兒,桃腮泛起嫣然紅暈,一如雲霞錦緞,芳心更是砰砰直跳,拿著信箋的纖纖玉手輕輕顫抖。
這.二偶然看見楊柳堆煙,依稀像她的眉眼,然後就想起了她?這可真是.....
嗯,她的眉眼,照鏡子時就知曉,的確如楊柳似卷微舒,這般也是說的過去的。而且,他還記得要帶自己出去走走,所以巡視河堤,就想起了她。
其實,這就是文字的想象力,將一些不能當麵直言的情感放諸筆端,如果賈珩當麵,是萬萬不會說出這些話的。
故而,賈珩所書信箋,仍是以噓寒問暖為主,可字裡行間已有「山河遼闊,人間煙火,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的情書既視感,不是癡癡想起你,而是在春光爛漫的一天,忽而看到堤岸楊柳,就想起了黛玉,那種沒有刻意的雕琢,好似吃飯喝水,恰恰於真摯中帶著幾許詩意。
當然,賈珩已然自動隱去了與鹹寧公主巡視江堤一節。
不管如何,此刻的文字,宛如情絲糅織成一張大網,小羊隻能在網中咩咩。紫鵑一邊兒提起茶壺沏著暹羅茶,一邊輕笑問道:「姑娘,珩大爺在信中寫了什麼?」
黛玉這會兒又是將文字反複閱覽了幾遍,將書信放在心口,輕聲道:"倒也沒寫什麼,就是讓我好好保養身子。」
看著霞飛雙頰,目光瑩潤的自家姑娘,紫鵑輕輕一笑,也不戳破,端過茶盅過去,輕聲道:「姑娘要不要給大爺寫一封書信?如不回信,倒也失了禮數。」
黛玉眉眼低垂,輕聲說道:「嗯,不能失了禮數。」她最近每天都寫信,隻是不好寄送出去。
黛玉坐將下來,將書信珍而重之地收好,正要提起毛筆,書寫信箋。「對了,這書信是單單一封還是有著其他的?「黛玉忽而問道。
紫鵑一時沒有多想,回道:「平兒姐姐說,還要往各房送著,我瞧著她手裡好像拿著好幾封.....」
說到最後,反應過來,聲音細弱幾分。
黛玉:???」
好幾封,這....
紫鵑見此,情知少女又起了彆的心思
,失笑道:「姑娘,大爺好不容易來封信,也不能單獨緊著姑娘,聽說還給了二老爺寄送了信,想來是問著族裡的事兒。」
黛玉聞言,心底的古怪之感方消散一些,星眸微嗔,道:「原也沒想著單單給我.....」
單單給她寫一封信,算什麼意思呢?
豈不是榮寧兩府都矚目著這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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