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糧運北,每年要將四百五十萬石漕糧運抵長安以及北平,供應九邊大軍以及神京的勳貴,江南比前明時期還要多五十萬石,此事一直為江南士林還有在南京定居的致仕官員抨擊。
事實上,內務府每年都要花銀子從南方購糧,運抵京師,發放京中官員以及京營大軍祿米。
崇平帝麵色冷硬,沉聲道:「此事,朕前日看到南京戶部尚書潘汝錫的奏疏,漕糧一石都不能少讓南京戶部自己想法子。」
江南年年上疏訴苦,已經成為大漢日常,而楊國昌這時候報上來,還是為了方便要錢。
「江南鹽稅久拖不決,整頓事務停滯不前,齊昆既已南下,為何還遲遲不見動靜?」不等楊國昌訴苦,崇平帝沉聲說道。
楊國昌心頭一凜,連忙說道:「聖上,鹽務積弊日深,非短期可定,這些時日,南京戶部重新競價拍賣鹽引,還未有結果。」
齊昆至江南整頓鹽務,一下子陷入江南官場錯綜複雜的泥沼中,遲遲打開不了局麵,現在打算在南京戶部核銷的鹽引上做文章。
崇平帝聽著一個個壞消息,原本的好心情,一時間變得糟糕至極。
戶部除了要錢,還是要錢!
如非河南嵩縣發現一處金礦,內務府都快要被這樣慢慢掏空,等內務府也沒錢的時候,怎麼辦?
如果當初不是去歲到今年陸陸續續抄沒浮財,內務府這些年同樣入不敷出。
崇平帝將冷峻目光盤桓在不遠處的吏部尚書韓癀,問道:「韓閣老,你怎麼看?」
韓癀麵色一肅,拱手道:「聖上,錢糧一事,自來由戶部籌劃,臣想來左右也不過開源節流四字,開源之事,微臣不知,但節流還能提及一二,如今京營裁汰老弱已畢,而九邊之軍數量龐大,空額吃餉之事普遍,今當裁汰老弱,清查空額,如今兩位軍機赴北查邊,已有數月,也當拿出整頓邊軍的章程,此外,就是整肅貪腐,京察正在進行,而地方大計也遞送上來,刷新吏治有望。」
崇平帝麵色沉靜,道:「前日南安郡王和保齡侯已遞送至軍機處上疏,寧夏、固原幾鎮,多已清查空額。」
隨著南安郡王之女嫁給魏王,南安郡王也開始忠於王事起來,以其威望,查察兩鎮軍
兵實額,追繳曆年貪墨三成處置了幾個軍將,殺雞儆猴,倒也做出一些成效。
與此同時,北靜王也在大同、太原等軍鎮也開始清查空額,隻是北靜王這邊兒不大順利。
「地方官員貪酷之事,朕已經讓都察院派遣官員前往地方巡視,查察不法,整飭貪腐,就先從山西開始,凡貪贓枉法者,先行抄家,一體拿問。」崇平帝又敘道,然後看向許廬道:「許卿,此事你要上心。」
隨著內務府、國庫因抄家補血幾次,抄家已經漸漸成為崇平一朝的先行操作。
許廬麵色謹肅,拱手道:「微臣遵旨。」
最近朝堂的風向果然頗為詭異,隻怕還是與賈子鈺有關。
崇平帝冷聲說道:「至於戶部糧稅,先完夏稅,如有缺額,再由內務府撥銀給戶部購糧,賈子鈺剛剛在洛陽之嵩縣發現一處金礦,探明藏金百萬兩。」
韓癀、趙默:「..楊國昌:「???」百萬兩黃金?小兒在河南發現的?
百萬兩黃金,如按照一比十的兌換比例,就是價值千萬兩白銀的礦藏,縱然減免北方諸省一年賦稅都沒有什麼問題。嗯,也不能這般算。
開鑿金礦,一年肯定開鑿不完,可能陸續開鑿十幾年,但—年哪怕開鑿七八萬兩,也是近百萬兩白銀。
隻可惜是內務府主持開礦,而非工部和戶部……
對內務府的與「民」爭利,文官自然頗有微詞,但這是太祖一朝的祖製,前明同樣用有礦監,為宮中斂財,也就在另外一個時空的崇禎實誠…………聽了文臣的忽悠。
於是,內務府就這般一直存在下來,並源源不斷為皇室輸血
可以說,陳漢比之明末能撐到現在,內務府要占很大一部分功勞,時不時可以輸血,而忠順王雖然貪夢成性,但斂財也是有功的,收天下河澤礦石之利以饋財用。
韓廣眉頭緊鎖,麵色凝重,心頭蒙上一層陰霾。
這賈子鈺莫非有著天眷,督撫河南不及兩月,就尋找到一座金礦?
這…………照這般勢頭,隻怕有些壓不住。
趙默心頭同樣震驚莫名,生出與韓演一般無二的想法。不過,壓不住也要壓!
礦藏之類東西,可一不可二,能找到一個還能找到一堆不成?
就在幾位閣臣眉頭緊皺,思索不定之時,崇平帝說道:「另外在新安縣等地,尋到儲量豐富的石炭礦,子鈺上疏所言,可許工部成立煤炭司,開鑿礦藏,以為百姓日常取暖做飯所需,此外,賈子鈺另外一封奏疏中提及,太倉以及河南府藩庫尚有糧米二百四十萬石,河南今歲雖同樣遭了旱災,但應不用由中樞從巴蜀解運糧米,同時,河南可提前交卸今年夏稅六十萬石解送給戶部應急,以完夏稅,再送四十萬石解送兵部,以輸山西等地軍鎮祿米。」
賈珩一共上了兩封奏疏,一封是訴說礦務,一封是訴說農事。
趙默眉頭緊皺,臉色變了變,陰結如冰。石炭礦而已,山西等地到處都是。
楊國昌心神劇震,已經心頭說不出話來,將到了嘴邊兒的「礦藏所得之利,是否由戶部····」給咽了回去。
至於河南洛陽的太倉還有糧米,此事朝堂百官無不知曉。
當初賈珩追繳了衛鄭兩藩的三百五十萬石糧米,加上原本的四十五萬石糧米,幾有四百萬石。
後來大軍出征河南都是用的是太倉糧食,沒有再向朝廷要一粒米,而後續的安撫、修堤也多是用米糧以工代賑。
按一個士卒每月四鬥五升糧,馬匹每天三升精料,一束乾草,加上路上轉運,近萬大軍每月消耗糧草三萬石。
八萬大軍每月消耗米糧二十四萬石,如今平叛一個
多月,加上撫恤賑濟災民,大致消耗了近三十五萬石。
之後就是給參加徭役的百姓本人在河道上管吃,而家裡發以米糧聘用,維持糊口,以渡旱災。
正是因為有著米糧,才能讓賈珩在河南沒有後顧之憂地大刀闊斧役使民力,甚至因為以米糧賑濟,活命無數,在百姓中反而民聲斐然。
崇平帝道:「賈子鈺所上密奏中提及一種名為番薯的作物,畝產數十石,要在河南推廣,同時思及北地旱災嚴重,建言朕在北方諸省推廣種植番薯。」
此言一出,三位閣臣都是麵麵相覷,心頭震驚不已。
在場幾人都曾在地方為父母官兒,深知農事,穀麥也不過一畝幾石的產量。
番薯,畝產數十石,這怎麼可能?
這永寧伯興修河堤還好說,現在更是說番薯畝產可收獲數十石,難道是諂媚於上,信口開河?
但是思量片刻,也沒有人出言質疑,因為,幾人心頭既知天子不喜,那麼就是等賈珩說的越多,將來錯的就越多。
楊國昌麵色倏變,蒼老目光中見著驚疑之色,拱手說道:「聖上,此事可否確實?」
崇平帝道:「說是從閩地移栽而來,還未在河南試種收獲。」
楊國昌麵色變幻了下,心頭鬆了一口氣,拱手說道:「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聖上,老臣以為此事還需斟酌,北方諸省夏糧收割後,還要種植秋糧,如是種了番薯,水土不服,再是絕收,老臣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每年所收秋糧比夏糧更多,夏糧隻相當四分之一,而且夏糧有不少抗旱作物,再是與賈珩黨爭,也不能真的在諸省廣為種植,影響了夏糧。
「朕之意原本也是先在河南試種,如確屬水土適宜,不說畝產數十石,縱是畝產十餘石,不懼旱蝗,對我大漢也是一樁天大的福事。」崇平帝道。
雖他心頭也有疑慮,但誠如皇後所言,這種事情也不易作偽,實在不行,他親自在宮中辟田一畝,讓內監進行種植,查看收獲情況,如果畝產十石,今年可以預料的北地饑荒將大為紓解。
事實上古代一些重視稼穡的皇帝,每到春耕時節,也會象征性地下地耕種,以示重農務本,故而後世曆史書多是獎勵農桑、崇尚儉樸雲雲。
議論完夏稅之事,內閣眾臣以及左都禦史許廬,紛紛各懷心思地告辭離去,前去忙碌各自的公務。
在含元殿的崇平帝,看著一眾閣臣離去背影,麵色默然,目光明晦不定。
隨著他對賈子鈺重用頗深,朝中文官多不樂見於此,已隱隱有聯合製衡之意。
此事······總之,將來有利有弊。
而隨著幾位閣臣的離去,賈珩在河南嵩縣發現金礦以及新安縣發現石炭礦的消息,也在神京城中擴散開來,而內衛的探事也在暗中鼓吹是上蒼賜予天子之財,天佑崇平。
本身也是對近些年北地大旱等災害異警的某種回應。
原本京中一些古怪的氣氛,以及「勞民傷財,聽風就是雨、瞎折騰」的說法也漸漸消散不見。
且讓賈某人在河南折騰,剛剛尋個金礦,左右也就是折騰一年的出產,頂多最後不下雨,再看看他「杞人憂天」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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