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平帝然後看向賈珩,問道:「賈卿還請暢所欲言。」
賈珩麵色頓了頓,拱手道:「聖上,臣以為中原戰亂方定,仍需謹防賊寇宵小死灰複燃,可由武勳統兵坐鎮,司寇敵警,今軍機處司員、忠靖侯史鼎老成謀國,又因軍功而晉超品武勳,才具堪安撫中原之重任,如以其為河南巡撫,坐鎮中原,待中原民心大安,再以文臣接任。」
這就是中原剛剛發生過叛亂,那麼以一位武勳坐鎮三年,防止事變,真是合情合理。然而,此言一出,殿中群臣引起軒然大波,交頭接耳竊竊私議。
忠靖侯史鼎?這是哪一位?
哦,這是武勳,以其坐鎮中原,防止賊寇起勢,倒也說得過去。不是,這不是賈家的姻親?真就舉賢不避親?
不過先前的舉薦,齊浙兩黨也差不多。
然而,楊國昌目中怒氣翻湧,手持笏板,高聲說道:「聖上,老臣以為永寧伯私欲太重,其言實為不可!」
小兒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大抵是,小閣老一臉凜然正氣:「女乾臣已經自己跳出來了!」
當然畢竟是內閣首輔,一句私欲過重,就已引人聯想,表達了一如既往的反對。
史鼎原本在軍機處班列中聽著賈珩舉薦自己,心頭振奮不已,聞聽此言,額頭青筋直跳,心頭怒氣翻湧,這個老楊頭兒,又來壞事!
這時,一個禦史手持笏板,目光閃爍,見機會難得,高聲道:「聖上,臣湖廣道江興,彈劾永寧伯網羅親信,圖謀不軌,微臣請聖上嚴治其罪。」
而在這時,從科道之列又出了一個官員,高聲道:「聖上,臣刑科給事中韋鴻達昧死以奏,永寧伯任用私人,有結黨之心!」
一時之間,又有幾位科道禦史紛紛出班附和。
其中山西道掌道禦史唐淞,言辭更為激烈,拱手道:「聖上,永寧伯為賈家族長,而史家為賈家姻親,永寧伯舉薦忠靖侯史鼎為河南巡撫,鎮撫地方,意欲何為?」
此言一出,
左副都禦史彭曄看了一眼出言的山西道掌道禦史,暗道,真是一針見血,意欲何為?
隻是,此刻他為廷推之人,不能插言,而且永寧伯聖眷正隆,也不好與永寧伯直接對上。
韓癀麵色淡漠,對這一幕,似早有所料。
武勳插手巡撫廷推,勢必群起而攻!這是政治規矩,任你是誰,勢必要為時議所譏。
無他,隨著賈珩受封永寧伯,擔綱軍機大臣,權勢日熾,注定要受文官的攻訐,這些文官就是連內閣首輔都罵,自不會對賈珩另眼相待,如今見賈珩在督撫人選舉薦上推舉史鼎,無疑是得了機會,一擁而上,爭相攻訐。
而齊浙兩黨也對賈珩插手巡撫人事,頗為不滿,軍機處之設,插手樞務,為了國事還能忍。
當然,因為賈珩沒有與執掌吏部的韓癀通氣,就否了韓癀所提人選,當然....也不可能通氣,否則以賈珩如今之地位,連內閣次輔都為其張目,真就是欺天了。
賈珩麵色怡然不懼,對殿中的一些嘈雜之音充耳不聞,以往還需舌戰群儒,一一噴過去,現在以軍機輔臣地位,對一些小嘍囉一一噴過去,就有些丟份兒。
等會兒一並罵回去,才是正經。
工部侍郎秦業見到殿中喊打喊殺的一幕,眉頭緊皺,目光現出憂慮。
賈政麵色同樣擔憂不已,看向那蟒服少年,張了張嘴,想要聲援,但卻隱隱覺得時機不是很適合,否則,更為坐實一些禦史的「賈珩結黨"的攻訐。
等著殿中彈劾方停,迎著上麵看不出喜怒的崇平帝,賈珩拱手說道:「聖上,臣之所舉,係出一片公心!河南初定,仍需武勳坐鎮,否則來日釀出亂子,又當如何?至於彼等誅心之言,實屬無稽之談,不值一駁!彼等囿於文武之彆而因私廢公,懷狐鼠之心而以己度人,指鹿為馬,垢誶謠諑!烏煙瘴氣,蛇鼠一窩!」
說著,目光掠向方才噴得起勁的科道禦史,最終目光定格在楊國昌臉上。一些科道禦史麵色發黑,隻覺一股邪火往腦門躥。
指鹿為馬,垢誶謠諑!烏煙瘴氣,蛇鼠一窩?這是武勳?
罵人比他們剛才罵的都狠。
尤其,言辭竟押著韻,「駁,諑,窩」,可謂抑揚頓挫,宛如劍鳴錚錚。賈政見此,心頭振奮,子鈺一如既往,寧折不彎。
這邊兒,崇平帝麵色鐵青,看向一眾低頭不語的言官,沉喝道:「今日議事,皆為國家大事,科道豈可妄加揣測秉誅心之論?如賈珩結黨,那也是朕之黨徒,國之羽翼!」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颶風刮過含元殿,群臣如遭雷殛,心神震動,都是目光複雜地看向那少年以及崇平帝。
朕之黨徒,國之羽翼!這樣的話,簡直古之未聞,隻怕將來都要記載於史書之上,成為一段君臣相得,風雲際會的佳話。
而他們豈不是成了醜角?嗯,這個?
左都禦史許廬同樣麵色複雜,瞥了一眼那劍眉朗目,昂然而立的蟒服少年。天子其實有一句話沒有說錯,皆為帝黨。
韓癀卻目光微微眯起,心頭蒙起厚厚陰霾,天子對永寧伯這等推心置腹,如之奈何?賈珩也是麵色一震,看向坐在金鑾椅上的崇平帝,麵頰適時現出潮紅之色,心緒激蕩。
這句話幾是如雍正對同樣做過河南總督的田文鏡所言,「朕就是這樣漢子,這樣秉性,就是這樣皇帝.....」
賈珩麵色一震,行著大禮,聲音帶著幾分哽咽,說道:「聖上恩遇之隆,千古未有,臣惶恐不勝,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崇平帝見著下方群臣以及那少年的反應,擺了擺手,聽著那哽咽的聲音,心頭微動,對方才之言也有幾分自得,目光不由溫和幾分,說道:「起
來吧,永寧伯實心用事即可,不要顧忌一些閒言碎語。」
忠靖侯史鼎原為超品武勳,先前擔任軍機處司員,原就有些屈才,如今任用其為一省巡撫,戡鎮民亂之後的河南,倒無不妥。
至於子鈺結黨,更是惡毒的攻訐之言,如是將忠靖侯史鼎安京營等要害部門,還要泛起嘀咕,但現在調任河南,大漢疆臣哪裡是好做的?地方官從上到下可都是文臣。
而且子鈺從來都是謹守臣子本分,不說凱旋之後的駕車,就說當初錦衣府,說因對虜戰事而用,就未動錦衣府五千戶之製。
何況,這是自家女婿....
賈珩麵色微震,拱手道:「聖上,山東白蓮潛行匿跡,煽動百姓作亂,山東仍有匪盜為禍,如不以武勳坐鎮,臣恐有死灰複燃之險,臣方以知兵之武勳坐鎮,如聖上另有合適武勳人選,也可更易。」
如今,其實並沒有如史鼎這般合適的人選,他這個舉薦人選,真不是胡亂舉薦。
因為,稍微觀察一下,不管是資曆還是年齡,軍機處的一應要員,還真沒有史鼎這般合適。
史鼎年歲四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又是因功封侯的武勳,先前在軍機處曆練目的就是起複,哪怕他不出手,史鼎也會投效天子。
當然,還有一個保齡侯史鼐也算合適,現在正在回京途中。
甚至,他認為崇平帝未必沒有用史家兄弟的念頭,畢竟這兩人最終的確是外放了封疆大吏,雖有元春封妃王子騰掌軍的緣故,但也足以說明史家兄弟的確要有所大用。
崇平帝思忖著賈珩之言,默然片刻,說道:「忠靖侯史鼎曾在西北戰事中因功封侯,才具堪是將帥之英,以之鎮撫河南,靖綏地方,的確合適不過,忠靖侯史鼎何在?」
比起一些不通兵事的文官,忠靖侯史鼎的確是「才乾過人」了,因為其人是以軍功封侯。
「微臣在。」史鼎麵色振奮,出班而道,按捺住心頭激動的情緒,畢竟是國朝武侯,這點兒定力還是有著。
「忠靖侯是國朝武勳,先前並無牧守地方經驗,如是為一任河南巡撫,當如何安治地方?「崇平帝目光緊緊盯著史鼎,沉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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