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
時隔不久,賈珩重新進入這座中原名城,在河南府府尹孟錦文以及河南衛指揮使周棟的迎接下,領著近百錦衣府衛進入城中。
至於黛玉則是在嬤嬤、丫鬟的陪伴下,隨後入住先前賈珩購置的一座莊園中,準備歇息一夜。因為在船上,平常沐浴多有不便,黛玉一下船,就吩咐紫鵑準備著沐浴所需熱水等物,自己則坐在所居廂房的軒窗之畔,扶著書案,眺望著窗外的深沉暮色怔怔出神。
這時,鴛鴦麵帶淺笑地走將過來,柔聲道:「姑娘如是累了,不如躺床上歇會兒,等會兒熱水準備好了,我再喚著姑娘。」
黛玉將手中書冊緩緩放下,那張清麗玉容上見著新奇,輕聲說道:「倒也不太累。」抬眸看向鴛鴦,輕聲說道:「鴛鴦姐姐,先前到過洛陽嗎?」
鴛鴦搖了搖頭,柔聲說道:「隨著老太太去過金陵,但也沒在洛陽待過。」
黛玉安靜片刻,問道:「這座宅院是珩大哥在洛陽時候購置的吧,看著宅院倒挺軒敞典雅的。」襲人在一旁接話說道:「大爺當初在洛陽待了不少時間,就置備了一座宅邸。」
先前,襲人陪同賈珩一同前往河南,在洛陽居住不少時日。
黛玉似是無意說道:「聽說當時那位鹹寧公主也隨著珩大哥一同南下,莫非這宅邸是為她購置的?」
襲人聞言,輕聲道:「倒也不是,好像是大爺想著以後過來洛陽居住著便利,這才購置的莊園。」「哦。」黛玉輕聲說著,婉靜柔美的眉眼之下,似有所悟。
夜色低垂,月隱星現,銀河浩瀚,庭院之中早已亮起了燈籠,倏而有夏夜涼風自外間吹起,傳來一道欣喜的聲音說著,「大爺來了。」
說話之間,隻見賈珩長身玉立,步入廳中,卻見黛玉在一旁就著蠟燭正在看書,見賈珩過來,連忙起身迎去,柔聲問道:「珩大哥,吃過飯了沒有?」
賈珩一邊落座,一邊笑著說道:「吃過了,與河南府的官員在一起喝了點兒酒,妹妹吃過飯了沒有?」
在洛陽停留,麵對昔日的部將,不可能不應酬一番,而且也要問問省域治安的近況。
黛玉看向那蜀錦圓領長袍,麵容沉靜的少年,輕聲道:「剛剛吃過了,珩大哥先去洗個澡,這天兒還挺熱的,彆中暑了。」
因為近些時日,賈珩除卻在船艙中看著一些文牘,就是陪著黛玉講著故事,早已熟稔起來。
賈珩笑了笑,目光溫煦地看向淡藍底子折枝白梅刺繡淺金滾邊對襟褙子白色交領襖子艾綠長裙的少女,似是比往日更為俏皮了幾分,輕聲說道:「剛剛已經沐浴過了,妹妹不信聞聞,我身上並無酒氣。」
黛玉胃煙眉之下,粲然星眸熠熠而閃,臉頰明媚嫣然,掩嘴輕笑道:「珩大哥沒喝醉,卻說著醉話。」
她怎麼好聞著?難道還能湊在身上聞著?嗯,這......
賈珩也不以為意,兩人一路上接觸的多了,黛玉也在他麵前說著俏皮話,人與人相處不可能一直端著,總歸要回到日常生活。
「珩大哥,咱們一路上停著幾處?」黛玉離開書案,坐在賈珩一旁的繡墩上,關切問道。
湊近而來,果是沒有什麼酒氣,其實也沒人敢灌著賈珩酒水,賈珩都是淺淺抿著幾口,隨著自己心思。
賈珩端起茶盅,溫聲道:「在開封停一停、淮安府停一停,然後直抵揚州,那時候就到家了。」黛玉聞言,玉容頓了頓,似有些悵然若失,柔聲道:「這洛陽也沒待多久,隻是在這兒下榻一晚呢。」
賈珩笑了笑道:「是啊,匆匆而過,待時間充裕一些,怎麼也要帶著妹妹四下轉轉才是。」該畫餅畫餅,剩下的交給時間。
黛玉聞言,點了點螓首,纖纖玉手在書案後絞著手帕,低聲說道:「聽湘雲說,珩大哥領著她去了不少地方,還有宮裡的鹹寧公主還有郡主。」
賈珩回眸看了一眼襲人,神色沉靜如淵,對上一雙有些慌亂的眼神,笑了笑道:「是有幾天,其實攏共也沒去幾處地方,妹妹先前不是見過鹹寧公主還有清河郡主?」
黛玉玉容幽幽,抿了抿粉唇,玉潤清音響起,道:「鹹寧公主見過一麵,清河郡主來過府裡幾次,看著挺文靜秀氣的一個女孩子。」
他與這些宗室貴女關係倒是不錯,好像也不見嫂子說什麼,也不知怎麼想的。賈珩笑了笑,輕聲道:「妹妹也可多認識認識外麵的姑娘,見見不同的人。」
公主也好、郡主也罷,在社交圈層也會結交勳貴之女,當然前者是要多一些,但黛玉出身清貴,與宗室貴女相處也沒什麼不妥。
黛玉輕輕捋著垂落於於前肩的辮子,柔聲道:「人家也未必願與我來往,我一個鄉下來的丫頭,不知禮數,再衝撞了人家,就不好了。」
少女捏著手帕,臉頰側對著少年,瞧著窗外的夜色,似見著幾分莫名之意。
賈珩溫聲道:「妹妹出身名門,品誌高潔,才情不凡,世外仙姝寂寞林,不若如是,縱是比那些比那些宗室貴女也不遑多讓的,不必妄自菲薄。」
這個黛玉,怎麼就喜歡這麼聽他誇獎她嗎?又是一副「快說點兒我喜歡聽的話」的模樣。黛玉聞言,芳心羞喜不勝,低聲說道:「珩大哥過譽了。」
鴛鴦端過茶盅,輕聲道:「大爺,林姑娘,這是剛剛洗過的葡萄。」
賈珩點了點頭,道了聲謝,拿了一個葡萄,往著嘴裡塞著,輕聲道:「妹妹也嘗嘗。」
「嗯。」黛玉也接過葡萄輕輕剝著,纖纖玉手剝著葡萄皮,放到嘴裡一顆,輕輕咀嚼著,汁液沿著紅唇流向唇角雪膚,紅白相映,明媚難言。
過了一會兒,紫鵑柔聲道:「姑娘,熱水準備好了,該去沐浴了。」賈珩抬眸看向黛玉,笑了笑道:「妹妹去罷。」
黛玉臉頰微羞,抿唇說道:「那珩大哥稍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賈珩點了點頭,目送黛玉離去,吃了兩個葡萄,擦了擦手,正要離去,卻見著書案上的箋紙,麵色微怔,挪動步子,湊近而觀。
印著桃花圖紋的箋紙之上,娟秀清新的字跡躍入眼簾,似是臨著字帖。
賈珩瞥了一眼也沒有多看,正要轉身離去,忽而「嘩啦啦」,桌麵上一本厚厚書冊落地。
賈珩連忙彎腰撿拾,隻見從厚厚書籍中跌出一封信封,借著橘黃燭火映照,可見五個蠅頭小楷:珩大哥謹啟。
賈珩麵上現出詫異,眉頭微凝,拿起書信,就著燈火打開信封,從中抽出幾張箋紙觀瞧。最上麵的一張箋紙,其上手書著兩闕詞。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賈珩眉頭皺了皺,目光深凝幾分,麵無表情,「刷」地翻過,繼續看向下麵一張,似是隔著數天,仍是一行小詩:「相思相見知何時,此時此夜難為情。」
賈珩麵色變幻了下,重又看著後麵的一張箋紙,目光疊爍,心頭感慨。
其實,多是一些短詩,有的是摘抄前人詩句,有的是黛玉自己寫的箋語,細細碎碎,從時間來看,是在他於河南平亂期間所寫。
將一個少女仰慕以及懵懂的思念之情付諸筆端,一字一句皆關情。
賈珩將箋紙裝進信封,目光斂藏幾分,心底也不知道什麼感觸,自己是被黛玉當成了青春期的幻想對象了?
少女情懷總是詩,不好好學習,非要早戀
,這下社死了吧?
賈珩將心頭一絲古怪壓下,倒也不準備現在戳破,萬一小姑娘惱羞成怒了,破罐子破摔。「大爺。」
就在這時,襲人喚了一聲,一張曲眉豐頰的臉蛋兒上見著笑意,肌膚玫紅,低眸之間見著精明。先前鴛鴦與紫鵑、雪雁伺候著黛玉洗澡去了,室內一時間就隻剩下賈珩與襲人。
「襲人啊。」賈珩將箋紙裝進信封,又放在那冊古籍之中,麵上若無其事,問道:「有事兒嗎?」襲人輕聲說道:「沒什麼?大爺這邊兒需要幫忙不需要?」
賈珩看向玫紅臉蛋兒,略有幾分畏怯的少女,道:「沒事兒,我自己來就好。」
襲人目中見著一抹心虛,抿了抿粉唇,低聲說道:「回大爺,方才是姑娘問起公主的事兒,我也不好不答。」
賈珩默然片刻,在襲人忐忑不安的心神中,點了點頭,不再說著其他。
另外一邊兒,黛玉在紫鵑、雪雁以及鴛鴦的陪同下,進入裡廂,讓紫鵑還有幾個,除儘衣裳,邁入浴桶。
羊符此刻在雪白小羊中浸潤了許久,似帶著幾分微汗,滑膩軟香。
黛玉輕輕取下羊符,端詳片刻,眉眼間滿是喜愛,在騰騰熱氣中,進入放著花瓣的浴桶之中。待黛玉沐浴過後,換了一身新的衣裳,重又來到前廳,卻見賈珩正在與襲人說話。
賈珩看向黛玉,將方才觀看信箋紙張的一些異樣壓下,說道:「林妹妹,鏡花緣今天是最後幾回目。」
黛玉臉上也有幾分欣喜,落座下來,聽著賈珩敘說著鏡花緣傳奇。就這般,將鏡花緣的故事講完,賈珩也端起茶盅,看向對麵的
黛玉仍是有些意猶未儘,看向那少年,柔聲道:「珩大哥,再講一個吧。」
賈珩看向黛玉,笑了笑,輕聲說道:「林妹妹,這會兒天色不早了,不如早些睡吧,明天早上還要行船。」
黛玉點了點頭,柔聲道:「那珩大哥去罷。」
待賈珩離去,黛玉將看向那少年背影的目光收回,重新回到書案,也沒有讓襲人和紫鵑再來伺候著。
拿出一張信箋,想了想,寫出一段話,拿起書籍,忽而一愣。
她記得應該不是夾在這一頁才是,心念及此,拿起信箋,開始拿起幾張箋紙查閱。「這......順序是亂的?」
黛玉愣在原地,轉過星眸看向正在沏著楓露茶的紫鵑,低聲問道:「紫鵑姐姐,剛才誰到書案這邊兒動著了嗎?」
其實少女當初情緒所至,書寫那樣的文字之後,事後有些想燒掉,好比寫了一些矯情的文字後發著朋友圈,事後幾天覺得尷尬的摳腳,但終究猶豫過後,沒有舍得扔掉。
紫鵑詫異道:「姑娘,沒有人來吧,不就隻有珩大爺和襲人。」
忽而,襲人恰好從外間端來洗腳水,紫鵑凝眉問道:「襲人,誰到姑娘書案這邊兒了?」襲人麵色故作詫異問道:「姑娘,我也沒瞧見,我剛才沒在屋裡,是姑娘東西丟了嗎?」黛玉忙道:「沒什麼。」
少女似有幾分頹然坐下,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羞臊,明麗如雪的臉頰紅潤滴血,完了,想來他瞧見了,他定是瞧見了!
呀,這以後她可.....可怎麼見人?
垂眸看向信封,卻見「珩大哥親啟」幾個字跳入眼簾,如是不寫著這幾個字就好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賈珩這邊兒不知黛玉的局促,出了黛玉所在的廂房,然後想了想,借著朦朧月色,折而去了另外一座庭院。
廂房之中,陳瀟正坐在浴桶中沐浴,少女纖纖玉手在身前,輕輕搓洗著身子,精致如玉的鎖骨,蓄積著水珠,少女清澈瑩瑩的目光眺望著窗外的夜色,怔怔出神。
姑姑說她見過太子遺嗣,後背有個月牙兒胎記,這賈珩後背就有個月牙兒胎記,所以賈珩就是太子遺嗣,但還不能和他說。
隻是她還有一點兒沒想明白,姑姑究竟是怎麼知道的?許是機緣巧合?
而且鹹寧堂妹好像還不知道賈珩的身份,兩人關係似乎十分親密,先前兩個人在房間裡摟摟抱抱,卿卿我我。
罷了,自古以來,皇室混亂,許也不能太講這些。
如其為遺嗣,現在是不能暴露,或許不用天下大亂,腥風血雨。
就在少女心頭思索不定之時,就聽廊簷下傳來聲音,好奇問道:「蕭姑娘在裡麵嗎?」分明是那人的聲音,繼而,伴隨著「吱呀」一聲,似乎是門窗被人從外推開。
陳瀟秀眉蹙了蹙,玉容微變,猛然發現她剛才忘了上門栓了。
「我在沐浴。」陳瀟清冷的聲音傳將出去,帶著幾分惱怒,縱然她不在沐浴,不應該等她開門的嗎?
賈珩剛剛推門而入,步伐微頓,旋即也沒有退回去,問道:「那你怎麼不上門栓?這要是有個劫色的,你不是完蛋了。」
陳瀟凝了凝秀眉,冷俏的聲音響起:「珩大爺是在說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