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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賈珩在揚州鹽院衙門與黛玉敘話之時,甄家所在的宅邸,正是煙雨蒙蒙,天地蒼茫,整個莊園影影綽綽,秀麗典雅。
甄晴與甄雪也在與到訪的甄璘敘話,兩位王妃恍若並蒂雙蓮,嬌豔欲滴。
與甄璘敘說過家中情況之後,甄璘眉頭緊鎖,輕聲問道:「王妃,這永寧伯南下,老爺讓我問著,京中可有什麼風聲不曾?」
甄晴柳葉細眉之下,鳳眸眯了眯,輕聲道:「朝廷要打仗,國庫又沒錢,就派了一個人過來南麵找錢了,現在還在查案子,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麼結果,回頭等我見著父親,再敘說這件事兒的底細。」
甄璘斟酌了下言辭,低聲問道:「大老爺問究竟會查到哪一層?「
甄晴目光閃了閃,柔聲道:「現在這些還說不了,要看那人的手段和魄力,等見過老太君之後,我會時刻盯著他的。」
按照那個混蛋的尿性,很有可能是嚴查窮究、上不封頂,但也不一定,說不得又是雷聲大,雨點兒小?
甄璘點了點頭,隻是心頭有些奇怪這語氣,還有時刻盯著他,怎麼有些不對勁。不過,倒也沒有什麼起疑。
「我要不去見見永寧伯,先前也算有著交情。」甄璘遲疑了片刻,輕聲說道。
甄晴這會兒也意識到方才的語氣,道:「這時候過去,反而起疑,此人性如狐狼,再是被此人套出什麼話來,反而不好。」
哪怕是她,每次見著那人都吃了不少苦頭,遑論是自家族弟。甄璘聞言,忙道:「那也好,等到了金陵,再作計較。」
甄雪低聲道:「姐姐,休息一天,明日咱們坐船去金陵吧。」
甄晴笑了笑,清聲道:「等淳兒在這歇息一會兒,先不急著,妹妹等會兒陪我去拜訪一番水四叔如何?也不能過揚州,不去見見長輩,不然人家回頭也該挑著咱們的禮了。」
水溶的族叔水裕,現為江北大營的節度使,統領三萬兵馬,這自然是甄晴的拉攏對象。甄雪點了點頭,雖猜測出自家姐姐的一些心思,但也不能避而不見,失了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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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揚州瘦西湖一條畫舫中,絲竹管弦之音沿著朦朧雨絲飄遠,而酥軟柔膩的歌聲則是向遠處而去。
帷幔兩及的觀景台中,兩淮都轉運使劉盛藻,微微閉上眼眸,手中正拿著一個折扇,一下一下如小雞啄米般,敲著手心,似沉浸在吳依軟語中。
這位鹽運使,年歲五十多歲,細眉胖臉,麵皮白淨,養尊處優久了,帶著一股富貴氣派。
而看台之上正是依稀傳來歌舞,其中一人隔著珠簾,正在唱曲,聲音珠圓玉軟,好似飛泉流玉。
下方兩個浣花樓的歌姬,身段則如楊柳依依,吳儂軟語,隨著曲樂而翩翩起舞,輕薄紗裙,酥白肌膚,幾是讓人心頭癢癢
陪著劉盛藻的運司判官錢好古,幕僚許運臣,以及幾個清客相公陪同著說話解悶。「大人,黃老爺過來了。」一個小廝從外間匆匆而來,在劉盛藻耳畔說著。
正在閉著眼眸,搖著腦袋晃動不停的劉盛藻,睜開眼眸,目中閃過一抹精光,道:「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啊,讓他進來。」
永寧伯今日船至揚州的消息,他自然一清二楚,隻是不想去打著照麵,現在,京裡傳來的風聲是說要查他的賬簿,然後就派了這麼一個狠茬兒來,宮裡那位真是刻薄寡恩。
不多時,就見黃誠進來,向著劉盛藻拱手作揖,臉上堆起笑意,輕聲說道:「劉大人,好雅興。」
劉盛藻端起茶盅,吩咐著下人道:「給黃老爺看座。」黃誠連忙道了一聲謝,然後臉上堆著笑意,落座下來。
說來,黃誠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兒,前年還嫁給了劉盛藻做姨太太,但雙方地位原就不對等。
劉盛藻笑了笑,說道:「黃老爺這個時候見著我,真是一點兒不避人啊。」
黃誠苦著臉,說道:「劉大人,揚州城如今是山雨欲來啊。」
「這雨一時半會兒還下不了,再說本官也不是沒有帶傘。」劉盛藻聞言,目光幽晦幾分,笑了笑說道。
隻要重華宮的太上皇在一日,兩淮鹽務就安生一日。
黃誠憂心忡忡道:「大人,也不知什麼時候會不會瓢潑大雨。」
劉盛藻聞言,拍了拍手,頓時正在翩翩起舞的歌姬為之一停,而唱曲的歌姬也停了歌喉,徐徐退向兩側的簾幔。
「那人來了怎麼說?」
「那人說此次南下是為整頓駐紮在揚州的江北大營,於鹽務無涉,非其人職權。」黃誠麵色凝重,開口道。
「這話你信?」劉盛藻端起蓋碗茶,輕輕吹了下茶湯,飲了一口,道:「鹽運司前不久才失了一場大火。」
黃誠沉吟道:「大人,這永寧伯是武勳,朝廷也沒說讓他南下巡查鹽務,我們是不是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
劉盛藻目光咄咄地看向黃誠,低聲道:「整飭江北大營?朝廷為何不明發聖諭?軍機處行文何在?不要人家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
「永寧伯是軍機大臣,整飭軍務原是應有之權,如是他要整飭鹽務,可其人與齊黨不睦,如今齊黨一位閣老就在金陵,他一個武勳也做不了什麼吧?」黃誠麵上現出苦思,不確定說著,低聲道:「再說,聽說他南下還帶著林如海的女兒探親,這也不像是大動乾戈的模樣。」
誰也不會想到賈珩會再造乾坤,重定經緯。
劉盛藻道:「他如今不是住在揚州鹽院衙門?林如海是賈家的女婿,他是賈家的族長,兩人就是一夥的,縱然不是南下查鹽,也是幫忙來了。」
提及林如海,劉盛藻目光陰冷幾分,這些年屢有齟齬可以說彈劾他了好幾次。
黃誠低聲道:「這次過來,上午與其見了一麵,倒也不像在河南那般酷烈,我等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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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想問問這位劉大人,宮裡是不是有什麼風聲傳來,究竟是怎麼想的?這都牽涉到重華宮那位,應該會有個度。
其實,這恰恰是賈珩要的效果,總有人心存幻想,總有人騎牆觀望。
「那就先看看,逢大事必先靜氣,先讓他查,看能查出來個什麼,隻怕捅破了天,下了雹子,頭一個砸著他。」劉盛藻目光閃了閃端起茶盅,淡淡說道。
批驗所內的文牘都被付之一炬,朝廷的申斥卻遲遲不見下來,托人向宮裡的娘娘打探消息,仍是杳無音訊,也不知在醞釀著什麼雷霆,大不了,辭了這鹽運使之職,學陶朱公範蠡,擁美泛舟江河。
黃誠麵色凝重,點了點頭道:「那先行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道理很簡單,賈珩再是威名在外,總不能人剛一來,拋棄萬貫家財、揮金如土的生活,或者派遣死士刺殺來人,或者圍攻鹽院衙門,亡命天涯。
旋即,又說道:"後天,齊閣老就從金陵趕來,勢必提及重複開中法一事,晉商插手進來就不好了,彼等於邊糧就地軍屯,更為便利,也可解邊軍運糧之厄。」
現在鹽稅收不上來,再加上曆年邊軍糧秣采買所費國帑不知凡凡,執掌戶部,曾因邊軍糧秣轉運而費儘心機的齊昆,轉而又打起了複開中法的主意。
這樣鹽引換糧,兩難自解。
劉盛藻道:「此法自行以來,漸成惡政,勳貴多持鹽引占窩,倒賣於商賈,以牟取暴利,還不如解送稅銀至鹽院,捐輸報效,來得實在。」
黃誠道:「我們也是這個意思。」
劉盛藻擺了擺手,道:「不聽了,打道回府。」
說話間,也不顧黃誠起身相送,起得身來,在一眾員僚下屬的簇擁下向著外間而去。劉府就在瘦西湖畔的一座莊園彆墅之中,劉盛藻之子劉昌道,一身蜀錦圓領長袍,眼前蒙著一塊兒紅布,在人群中雙手抓住,捉著迷藏,周圍不時傳來女人的嬉笑之聲。
不多一會兒,劉昌道捉住一個姿容豔麗,笑意嫣然女子,笑道:「可讓少爺捉住了不是,今晚你就要陪著本公子。」
就在這時,一個小廝上氣不接下氣地從外間小跑而來,低聲道:「少爺,打聽清楚了。」「怎麼說?」聽到熟悉的聲音,劉昌道一下子解開眼前的布條,連忙問道。
小廝低聲道:「公子,是柳家的姑娘,他們家就在銅馬橋胡同。」
原本是前日,劉昌道在揚州大街遊玩之時,見得一個抱著小孩兒的女子,荊釵布裙,麗質天成,生的豐潤可人,然後,劉昌道就讓小廝打聽那女子家宅何處。
「但這人已嫁為人婦,說來也巧,就在鹽場為鹽吏。」
「廢話,帶著小孩兒,能沒有嫁為人婦?」劉昌道嘿嘿一笑,道:「再說,本公子就喜歡有人婦,鹽場的鹽吏,倒是巧了。
相比劉盛藻一大把年紀喜歡小姑娘,這位年僅二十的劉昌道,隻對他子感興趣,在揚州城中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當然,劉盛藻每每都能為劉昌道擺平,或是威逼、或是利誘,因為沒有苦主狀告,揚州官麵上也不會窮追不舍。
這也是先前林如海提及劉家人時,言其跋扈難製的緣由,聽到不少惡跡。「老爺這幾天說,最近揚州地麵不太平,公子還是小心為上。」小廝低聲說道。
劉昌道笑了笑,不以為意道:「能有什麼不太平?不就是那位勞什子永寧伯過境的,這弄得子牙在此,諸神退位一樣,當年太上皇南巡時候,也沒見這麼個草木皆兵。」
小廝聞言,情知劉昌道說一不二對的公子哥脾氣,也不敢再多勸,唯恐吃了鞭子。
夜色籠罩,雨幕漸密,街道之
上已稀稀落落亮起燈火,偶爾有馬車駛入緊密的雨水中,在青石板路上濺起一道道水痕。
揚州一家掛著黑油漆木匾額的客棧中,一燈如豆,身形高大、雄壯的漢子,立身在軒窗之前,在軒窗垂掛的雨簾中,隔著昏沉晦暗的天色,眺望著鹽院衙門方向的通明燈火。
多鐸眉頭緊皺,臉上見著狠色。
不多時,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壓低的聲音響起,「主子,已經打聽清楚了,那人就住在鹽院衙門,身邊兒還帶著揚州巡鹽禦史林如海的女兒,身邊兒帶了一些錦衣府衛,數目不知。」
這位十王,從來是敢想敢乾,行動力爆棚,既然覺得賈珩是個威脅,那就準備尋機會除掉賈珩,甚至不惜一切代價。
多鐸問道:「有機會下手不能?」
「府衛帶的不少,想要行刺,隻怕不太容易。」那大漢低聲說道。多鐸道:「讓鄧飆派人先盯著,摸清出入、扈從的情形。」
「主子,如是盯得緊了,漢狗的錦衣說不得會發現,再說那永寧伯聽說頗有勇武,隻怕不容易刺殺。」就在這時,大漢身後的一個眉眼清秀的青年人,湊近說道。
如是賈雨村在此,當會認出,這正是當年葫蘆廟裡的那小沙彌,也是後來金陵府的門子!
這位門子,被賈雨村斷了葫蘆案之後,找了個由頭,流配到北境服徭役,而後與一位喚作鄧飆的囚犯,趁著李瓚督北整飭邊鎮兵馬,邊鎮將校惶然,看守空虛之時,逃亡至女真境內,後來成為漢軍旗中人。
因為心思機敏,會出主意,隨著鄧飆慢慢就到了多鐸身旁聽用。
「揚州城裡魚龍混雜,不知道多少人盯著這位永寧伯,他發現了又能如何,總不能都抓捕。」多鐸低聲道。
這時門子道:「主子,小的以為,不一定衝著本人刺殺,如是捉住他的親眷,再行要挾也是一樣。」
多鐸問道:「什麼親眷?」
門子麵色凜然心頭湧起陣陣狠辣,說道:「那林家之女聽說鐘靈毓秀,王爺不如派人劫持了那林家之女,再要挾那永寧伯。」
因為賈雨村曾為黛玉的老師,而後得以走通林如海的門路而行起複,門子自然也就留了意。
對賈雨村的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之舉,門子可謂恨之入骨,自然恨屋及烏,將林家的那個小姐也恨在心裡。
現在,門子還不知賈雨村已經在齊王身邊兒為幕僚。
多鐸瞥了一眼門子,皺眉道:「這等少年英雄人物,豈會注重旁人之女死活,如是虛以委蛇,調兵包圍我等,我等就算僥幸脫身,也會引起警覺,再無機會,你我身處敵境,不能這般胡來。」
他要的是萬無一失地弄死這個少年,不給他成長的機會!
否則這等對練兵打仗有著天賦的少年,老於行伍之後,打仗的手段會越來越老辣,越來越難對付。
因為.....他就是這麼走過來的。
在草原和女真觀念之中,女人幾如衣服,以己度人,妄圖劫持家眷以為人質,迫使當事人自投羅網,幾無成功先例。
而史上這位被乾隆稱為「開國諸王戰功之最」的十王多鐸,原就是狡詐難纏的人物,在屠城揚州之後,為了收攏江南人心,不強行胡服易辮,尊崇死節的史可法,並拜謁明孝陵,可以說心思機敏,能屈能伸。
以親眷要挾宰執重臣,青史之上有成功的嗎?這不是武俠,也不是異能都市,黃毛逞夠手足之欲,苦主才怒血上湧地趕來,爆種反殺。
劉邦,曹操,鐵木真.....有被要挾的嗎?既然明知要挾不了誰,將有可能唯一一次的刺殺機會浪費掉,除了無腦泄憤,沒有任何意義。
門子見此
,麵色悻悻然,不敢再行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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