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賈珩離去後,寶釵擰了擰秀眉,麵色幽幽,語氣多少有些嗔怪道:“媽,方才怎麼問起了舅舅?”
方才她聽著,都覺得臊得慌,也就是人家有涵養,不生惱。
“乖囡,這不是話趕話兒,你哥哥要問的嗎?我尋思著親裡親戚的,請教人家這些,也不打緊是吧?再說他才多大?比你舅舅官兒小都是正常不過的事,問起來,也不算是什麼埋汰人的事兒。”薛姨媽笑了笑,輕聲道:“再說人家也沒惱不是。”
寶釵無奈說道:“媽,那是人有城府,喜怒不形於色,誰知道人家心頭怎麼想的?說不得……心裡正自冷笑呢。”
這話,自是有一半兒在唬自家母親。
薛姨媽聞言,臉上洋溢的笑意,果是凝滯了下,遲疑道:“這……應不至於吧,畢竟是表裡表親的,哪能這麼小心眼?我的乖女兒,我瞧著這珩哥兒雖性子清冷了些,但也是個知禮數的,明個兒還說好一起啟程。”
寶釵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這人年歲比著哥哥也沒大多少,可已是三品武官,領兵出征在外,人家一多半兒,還不是靠著祖上餘蔭襲封的官兒,這等旁支兒,得了富貴權勢,要麼是胸懷寬廣的,要麼是個睚眥必報的。”
這等出身寒微,驟登高位,要麼氣度恢弘,海納百川,要麼心胸狹隘,不能容人!
從方才看來,倒是個有氣度涵養的,但她總覺得其人身上籠著一團迷霧。
不惱歸不惱,但麵上殊無異色,起碼她看不出什麼端倪。
“隻怕是,心有山川之險,腹有城府之嚴。”
還有,她剛剛都不好說,看著那人腰間佩著的寶劍,劍鞘浮雕著金龍,這龍鳳也是旁人能亂鐫的?
怕不是禦用之物!?
當然,她沒見過,也不敢確信。
“等到京裡,得讓鶯兒偷偷打聽打聽,不然,彆什麼時候把人得罪的給什麼似的,自己還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寶釵鉸著手中的手帕,杏眸閃了閃,思忖道。
這邊廂,薛姨媽聞聽寶釵之言,多少有些心頭怯懼,強笑道:“乖囡,你怎麼越說越嚇人了。”
寶釵轉而柔聲勸慰說道:“媽,先前倒也不妨事,隻是人心險惡,這樣因此種禍的先例,也不是沒有的,我尋思著咱們到了京裡,還是不要太張揚,那老話不是說得好,是非隻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呢。”
她曾經讀過一個故事,說得是唐時汾陽郡王郭子儀與盧杞的故事,從此讓她對“人心險惡”四字印象深刻。
想來,若是因為話多而惹禍,那千言萬語,倒是不如一默了。
其實,寶釵再是安分隨時、自雲藏拙的性子,也沒有在這等避禍之事上,給自家親媽藏著掖著的道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不過平時,也不大願意顯露能為。
薛姨媽聞言,心下稍寬,笑著點了點頭,道:“我就說嗎,哪能這麼瘮人?不過老話是有道理在的。”
她家姑娘自小兒就心思謹細,落落大方,她也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意思。
是了,逢人三分笑,麵帶和氣,誰都彆得罪,不強出頭也就不惹是非。
她們孤兒寡母的,到了京裡隻要不張揚,凡事不強出頭,她們是親戚上門,不管是誰,但凡顧著臉麵,也不願折她們體麵。
薛姨媽念及此處,心頭打定主意,也是歡喜,笑著看向寶釵道:“乖囡,若是你哥哥也像你一樣讓娘這般省心,該有多好啊。”
寶釵心頭歎了一口氣,正要開口敘說。
“媽,您喚我?”
卻在這時,薛蟠從外間大步而入,晃著一顆紮著紫頭巾的大腦袋,笑著說道。
薛姨媽笑道:“就是喚你,你表兄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人家騎上馬走的。”薛蟠笑道。
“那歇息一晚上,等明天咱們啟程,也能早點兒到京城,”薛姨媽看著自家兒子的臉上掛著憨厚笑容的大腦袋,覺得還是自家兒子看著討人喜歡,不像那珩哥兒一臉生人不近的樣子,看著沒有熱乎氣兒。
……
……
賈珩離了薛家所在客棧,回到營寨,已是傍晚時分,進入中軍大帳,坐在帥案後,繼續整理、書寫著新軍架構以及作訓章程。
他前世在邊防從軍,對如何練兵倒是不陌生,但想要訓練一隻聽從指揮、能打勝仗、紀律嚴明的兵卒,還是需要花費一番心力的。
整個練兵過程,還不能假於人手。
“回去也需要往軍中填充一些家將,比如從講武堂中尋一些願意從軍的賈族子弟,共同訓練,還有軍械之事,回京之後,要去軍器監看看,千頭萬緒一般。”
正在賈珩思忖之時,忽地帳外軍卒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大人,宋參軍來了。”
賈珩喚了一聲,擱了手中的筆,抬眸看向從軍帳外進來的宋源,問道:
“都妥當了?”
宋源笑道:“大人,都布置好了,有功將校也各有錄名事跡,就等大人前往授功、賞銀。”
賈珩點了點頭,離座起身,沉聲道:“我這就過去,雖然晚上諸將校慶賀,但也不能放鬆警戒,著親兵往來巡弋。”
說著,也是離了中軍營帳,前往對有功將校進行授功獎賞,此舉自是為了培養榮譽感和歸屬感。
是夜,果勇營軍心欣悅,歡呼沸騰。
玉兔西落,金烏東升。
不知不覺就是一夜過去,第二天,清晨。
打點好行囊的果勇營八千步騎大軍,列隊嚴整,在華陰城外打起旗幡,整裝待發,相比初至華陰縣,士氣多少有些萎靡,此刻士氣高漲。
因為還有五軍營左右哨幫助華陰縣百姓修補房屋,還要處理一些手尾。
然而也不知是誰,提前知道了賈珩將要還京的消息,華陰縣百姓自發出城相送,萬餘華陰的黎民,在官道兩旁圍攏的水泄不通。
薛家的車隊這會兒顯然也裝點好行李、箱子,準備啟程。
薛蟠用罷了早飯,上得二樓,道:“媽,妹妹,該啟程了,珩表兄那邊兒都出發了。”
“好了,這就出來了。”裡間薛姨媽的聲音傳來。
就在這時,卻聽得樓梯處急促的腳步聲,家仆上來稟告,上氣不接下氣,道:“大爺,這會兒走不了,城門口被堵住了,華陰縣的百姓都相送官軍呢,人山人海一樣,我們等半個時辰再啟程。”
剛剛在丫鬟、婆子簇擁下,走出廂房的母女二人,聽著外間的話,就是麵麵相覷。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