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薛姨媽母女綢繆親事,卻說賈珩這邊兒,穿過寧榮兩府的夾道兒,自角門返回寧國府。
彼時,夜色低垂,冷風呼嘯,邁步而入得燈火輝煌的內廳,正見著秦可卿和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圍著一張八仙桌摸著骨牌,幾人的丫鬟在身後侍奉著茶水。
而秦可卿身旁,香菱也歪著腦袋看著,雙手交疊著,捧起巴掌大的小臉,水靈靈的眼睛觀瞧著桌麵上的骨牌。
見到賈珩回返,幾人都是扭轉過頭,一道道或明媚、或燦然、或溫婉、或動人的目光,投將過來。
秦可卿笑問道:“夫君,這是剛回來?”
說話間,起身,向著賈珩迎去。
賈珩笑了笑道:“在老太太那邊兒用了會兒飯,後去姨媽院裡坐了會兒,你們玩牌呢?”
秦可卿道:“用完晚飯,坐這兒打發時間。”
此刻尚在戌正時分,冬日本就天黑的早兒,秦可卿和尤氏、二姐、三姐用罷飯,就圍攏在一桌抹骨牌。
轉而問道:“夫君,今日不是去了午朝?聽西府那邊兒二老爺說,宮裡賜了夫君蟒服,怎麼一說?”
賈珩一邊落座下來,接過晴雯遞來的茶盅,說道:“酬定變亂之功,聖上賜以蟒服,加錦衣衛都督,明日應有聖旨降下了。”
從賈珩口中得了確信,秦可卿粉麵之上流溢著幾分欣喜之色,輕聲說道:“蟒服,這是一品官兒才可穿的官袍吧。”
尤氏笑著接話道:“一品官兒也未必穿得上,這是宮裡的恩典,記得我剛過門時,那時西府的國公爺尚在,受著宮裡器重,蟒服加身,起居八座。”
賈珩擺了擺手,說道:“比起國公爺還差得遠。”
蟒服賜來的,又非郡王,人直接就可穿團章圓領蟒袍。
尤氏目中蘊著笑意,輕聲道:“珩哥兒年歲尚小,建功立業尚有不少機會,來日縱是封爵公侯,甚至郡王也是有的。”
此言一出,尤二姐、尤三姐美眸顧盼生輝,不錯眼珠地盯著賈珩,早已心緒起伏。
賈珩道:“軍功封爵以郡王,太難了,開國以來,唯有四位異姓郡王,無不是立大功於社稷,與太祖名為君臣,實為兄弟,或許收複遼東、覆滅東虜才有機會罷,此事不可強求。”
秦可卿笑意盈盈,輕聲道:“夫君說的對,榮華富貴,命中有數,不可強求。”
尤氏點了點頭,看著一旁的秦可卿,心頭湧起豔羨。
賈珩道:“如今聖上欲對北邊用兵,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正是奮武作為之時,多的不敢說,為後世子孫掙一份兒傳之後嗣的家業,還是可行的。”
見著那少年麵容之上,難得一見的雄心壯誌,一道道目光,都見著癡迷。
賈珩衝三人點了點頭,笑了笑道:“好了,不說這些了,你們先玩牌罷,時間還早兒,我也去書房看會兒書。”
明年春三月,他其實還是想去下下科場。
秦可卿嫣然一笑道:“那夫君去罷。”
尤三姐開口道:“珩大爺,我寫好的十五回目,已讓人送到書房中,還請大爺幫著雅正。”
因著賈珩年歲實際還要小尤三姐一些,尤三姐倒不好跟著西府的探春、黛玉等人一般,喚賈珩為珩大哥。
賈珩道:“那我看看,如果可行,擇日刊版印刷。”
尤三姐點了點頭,目送著少年遠去。
賈珩向著內書房而去,坐在梨花木製的靠背椅上,燭火撥亮,通明如晝。
忽地就聞著陣陣幽香傳來,抬眸之間,就見晴雯扭著水蛇腰,端上茶盅,嬌笑道:“公子,用茶。”
賈珩正拿起一摞經義解讀,隨意翻閱著,對著晴雯笑道:“放手邊兒就好了。”
“嗯,是公子。”晴雯應了一聲,將煮好的碧螺春放在一旁,近得書案之前,捏著手帕,轉眸看向賈珩掌中的書。
賈珩抬眸看向晴雯,輕聲道:“你看得懂?”
晴雯笑道:聖賢經義文章,我自不大懂,倒也拿著翻過,可也不知為何,一看這書就昏昏欲睡,也就公子,才有這般大的耐性。”
說著,近得賈珩身後,以纖纖小手捏著肩膀。
賈珩凝神看著書,輕笑道:“力道不錯。”
心頭暗道,無怪乎在讀書人眼中,紅袖添香夜讀書,是何等向往。
賈珩看了一會兒經義,隻覺艱深晦澀,倒也覺得神思困倦,不由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忽聽耳畔一動,晴雯的嬌俏聲音傳來,帶著幾分鶯啼婉轉的酥媚,“公子累了罷?”
賈珩道:“屋裡地龍燃著,坐了一會兒就有些犯困,你去點根熏香去。”
說著,端起一旁的茶盅,呷了一口,提了提神。
晴雯微微垂下螓首,臉頰緋紅如火,一雙狐媚的眸子秋水泛波,輕聲道:“公子,倒不用點香,我有法子,可讓公子提神呢。”
賈珩怔了下,皺了皺眉,問道:“你有什麼法子?”
晴雯也不答話,蹲下身來,少女嬌小玲瓏、青春美好的柔軟身段兒,恍若依依楊柳,此刻晴雯外著翠色襖裙,秀發以一根紅鬙束著,彤彤如火的紅色,好似映照著敢愛敢恨的性情。
賈珩麵色一頓,察覺有異,凝眉說道:“晴雯,你……彆鬨。”
他道是怎麼提神……
然而,晴雯卻不回應,手指靈巧,忙碌起來,而後埋下螓首,秀鬱青絲垂下。
賈珩目光微凝,將手中的書放在一旁,拿起一本演義之類的書稿看了起來,他覺得此情此景,再去讀經義文章實在是有些“斯文敗類”。
正是尤三姐所寫的隋唐話本,已有十五回目。
而正看著第二回目,隋主楊堅臨幸尉遲炯的孫女尉遲貞,不得不說,尤三姐的文字還是可以的,辛辣滾燙,活色生香。
賈珩麵色湧起一抹古怪,伸手將晴雯垂下臉頰的秀發,撩至耳畔,那張愈見狐媚的臉蛋兒,借著燈火映照,早已彤彤如紅霞層染,一直蔓延至嬌小玲瓏的耳垂。
許久之後……
賈珩看向晴雯,將倒好的清茶,斟好一盅,遞給晴雯,輕聲道:“你呀……”
他覺得是不是解鎖了晴雯的某種興致。
風流靈巧招人怨,這判詞,說的明明是女紅之藝,而非口舌之能。
但晴雯明顯是個有天賦的,攏共也沒幾次,從生澀到嫻熟,突飛猛進,遊刃有餘。
晴雯一邊喝著香茶,一邊垂下螓首,脆聲道:“我想服侍公子,可公子也不納我。”
賈珩遞過一方手帕,讓晴雯擦著嘴,道:“不是和你說了,等過了年,你慌什麼。”
晴雯微微撅起瑩潤泛光的紅唇,怏怏不樂,思忖道,原來前麵有個尤家二姐、三姐,現在又來了個香菱,眼見公子身邊兒人越來越多,等納她之時,尚都不知排到第幾了。
賈珩揉了揉少女的劉海兒,笑道:“好了,去罷,我也需看會兒書了,嗯,將窗戶開開,將熏香點了。”
內書房,算是比較私密的個人書房,平時少有人來,也就探春時常過來。
晴雯“嗯”了一聲,揚起一雙媚眼如絲的眸子,俏聲道:“公子一會兒有事兒了喚我。”
“嗯,去罷。”賈珩笑了笑,說著,然後繼續拿起尤三姐送來的書稿隨意翻著,此刻還真如晴雯方才所言,提神醒腦之後,心神清明。
將尤三姐所寫書稿大略翻完,整體而言,寫得還不錯。
賈珩又是翻起一本時文製藝的講解,繼續閱讀起來,一直看到子正時分,賈珩才覺得神思倦怠,離了書房,向著所居臥室而去。
秦可卿院落中,燈火還亮著,進入廂房,見到在繡榻上側坐著看書的秦可卿,賈珩道:“怎麼沒睡呢?”
秦可卿輕笑道:“看會兒醫書。”
賈珩擁住玉人,由寶珠除著鞋襪,用木盆洗著腳,輕聲道:“快過年了,過兩天,喚上學堂裡的鯨卿,一同去嶽丈大人那邊兒看看。”
秦可卿放下書本,將螓首依偎在自家丈夫的肩頭,說道:“爹爹上了春秋,我尋思著是不是可以致仕,享享清福可。”
賈珩道:“看看嶽丈他老人家的意思,上次去和嶽丈見了一麵,看他意思,還是想繼續為官的。”
秦業年歲也有六十出頭,按說也快到了致仕之齡。
夫妻二人隨意說著話,夜色漸深,秦可卿微微垂下目光,柔聲道:“夫君,天色不早了,歇著了罷。”
賈珩點了點頭,也不再說其他,攬過食髓知味的玉人,放下幃幔,隻有一念,得虧是年輕,否則,身子這樣折騰,真頂不住。
玉兔西落,金烏東升。
翌日,天光大亮。
尤氏所在的院落中,尤氏正在梳妝鏡前由著丫鬟梳著頭,鏡中倒映著那張溫寧、靜美的臉蛋兒,眉梢眼角透著慵懶、豐熟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