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珩放下茶盅,靜靜看著這一幕。
暗道,魏王今日過生兒,親戚前來相賀,這是十足的家宴。
想來開府之後,再過生兒,來慶賀的賓客就有朝中官員了。
一入殿中,為首的中年官員領著女眷,朝宋皇後以及容妃還有晉陽長公主參拜行禮,“臣弟見過皇後娘娘,貴妃娘娘,晉陽殿下,千歲千歲千歲千歲。”
宋皇後欠了欠身,伸手虛扶,溫婉笑道:“阿弟,弟妹,妍兒,快快請起。”
待中年官員謝恩抬頭,不得不說,宋家的基因很不錯,其人俊朗、儒雅麵容上現出溫煦笑意,道:“娘娘,臣弟沒來遲吧?”
宋皇後的三弟名為宋璟,年歲三十出頭,現在鴻臚寺為六品之官,掌典客之任,性情疏闊。
宋皇後笑著打趣道:“三弟來得正好,還未開宴呢。”
端容貴妃嫣然一笑,問道:“三弟,母親和父親在家中可還好?”
宋皇後與端容貴妃出身的宋家,其實也算是商賈之家,家主宋盛當年倒也為著尚在潛邸的崇平帝出過一些力,現在年歲大了,在府中榮養,倒不大出府輕易走動。
而宋皇後的母親雖年過六旬,但也身體健朗。
宋璟笑道:“老太太身子骨硬朗著呢,這趟吩咐我過來給外甥慶生兒,就將自己常帶的麝香手串兒給捎了來,做生兒禮。”
這時代沒有長輩登門給晚輩過生兒的道理,但送一些貼身小物件,反而透著親近、慈愛。
宋皇後笑意盈盈地看著宋璟從身後的夫人沈氏手中接過一個錦盒。
魏王陳然笑道:“上次見外祖母,就瞧著這麝香手串稀罕,不想外祖母就記著了。”
陳煒笑著湊趣道:“外祖母還是最疼三哥,不等三哥討要,就賞了來。”
宋璟之妻笑道:“這是大安寺的慧通禪師開光過的,老太太戴了有十幾年了,自戴了後,無病無災的,頗為靈驗。”
幾人說笑著,落座下來,寒暄問候。
宋璟說話間,轉頭看向賈珩,笑問道:“這位公子,看著倒是麵生的緊。”
宋璟因為官品不在五品以上,這段時日連常朝朝會都沒有上過,否則方才就可認出賈珩來。
宋皇後笑了笑,介紹道:“這是雲麾將軍賈珩。”
賈珩率先起身,朝著宋璟拱手一禮,道:“見過宋大人。”
宋璟眼前一亮,笑了笑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雲麾將軍,果然是少年俊彥,豐神如玉,見麵更甚聞名呐。”
這少年在神京城中算是近半年來名頭最盛的,如今更是手握重兵,過來給外甥慶生……
賈珩道:“些許薄名,不敢當宋大人盛讚。”
“賈雲麾過謙了。”
宋璟倒不愧是在鴻臚寺從事賓客之職,待人接物竟是十分熱情,讓人如沐春風,言談之間,不停恭維著賈珩。
賈珩也隻能用心招架著,在外人眼中倒是二人相談甚歡。
宋皇後見賈珩與其弟宋璟說笑,與身旁的妹妹端容貴妃交換了個眼色,分明樂見於此。
容妃美眸疊爍,淺笑安然。
殿中眾人說笑著,宋皇後笑道:“這都近晌了,該傳午膳了,夏守忠,去看看陛下什麼時候過來?”
這時,從梁柱幃幔之後閃過一個太監,正是六宮都太監夏守忠,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宋皇後看向宋璟以及容妃,歎道:“若是四弟也在此處,咱們兄弟姊妹也可團聚了。”
宋璟道:“娘娘,四弟前日來書信說,要在年前赴京述職,到過年總能團聚一遭兒。”
魏王放下手中茶盅,凝眸問道:“小舅舅在河南任知縣也有三年了罷?怎麼未見著遷調?”
宋璟看了一眼宋皇後,道:“吏部考核頭年倒有中上,但這二年天時不順,河南旱災不斷,隻得了兩個中下的評語,今年能不能遷調,還要看吏部的意思呢。”
說來崇平帝為了防止外戚勢力作大,對宋皇後的兩個弟弟的仕途就不怎麼放在心上,既不打壓,也不扶持,以致宋家人無高官在朝,平日行事倒是頗為低調。
宋皇後幽幽說道:“河南、山東等地,這兩年頻繁受著災,陛下也是頗為憂切的,四弟在河南為國分憂,護一方黎庶,待上兩任,多多曆練,不是壞事。”
這話題終歸有些沉重,宋皇後說了兩句,就不再深入。
賈珩靜靜聽著姐弟二人的對話,麵上若有所思。
如果按著原著,元妃省親之後,賈政就外放了學政,史家也沾光受得重用,派了外省大員。
由此觀之,天子似乎並不排斥任外戚,但細思之下,其實不然。
因為元春無子,不像宋皇後膝下都有兩個成年皇子。
而且,未嘗沒有麻痹賈家這等武勳之家的用意。
就在殿中,宋氏姐弟敘話,賈珩思量之時,殿外終於傳來太監的尖銳聲音,“陛下駕到。”
而這時殿中早就停了樂舞,眾人聞言,都紛紛起身,向著那身著明黃色龍袍,以龍行虎步邁入殿中的中年皇者齊齊見禮。
崇平帝麵色較往日也和緩了許多,道:“都平身吧。”
“謝聖上。”
崇平帝看了一眼宋璟,然後向著宋皇後走來,落座在一旁的軟榻上。
隻是隨著這位冷麵帝王的入座,殿中氣氛倒是從原先的輕快變得有些莊重、嚴肅。
宋皇後拉著崇平帝的一隻胳膊,笑道:“陛下,今天是然兒的生兒,一晃眼也十八了,明年就要開府觀政,陛下可要和囑托然兒幾句?”
魏王陳然聞言,連忙上前躬身見禮,叩拜道:“兒臣謹請父皇訓示。”
崇平帝眸光微眯,打量著自己的嫡長子,默然須臾,沉聲道:“你明年往五城兵馬司觀政,要多看、多聽、多做、少說,雲麾將軍於軍政一道自有章法,現在提點五城兵馬司,管領神京治安,若吩咐你做事,你不得怠慢,也不要拿你親王的傲氣,若是朕知道你有失天家體麵,盛氣淩人,朕,哼!”
宋皇後:“……”
心頭甚至生出一股憋悶,但麵上依然保持著嫣然笑意。
魏王陳然似早已熟悉了崇平帝的強硬作風,將頭深深垂下,拜道:“兒臣謹遵父皇聖訓。”
至於小幾之後的梁王陳煒,已是安靜如雞,連大氣都不敢出,唯恐被崇平帝的目光掃到,引來訓斥。
賈珩見著這帝皇訓子的一幕,暗道,天子雖當眾提點、規訓魏王,但也還是有殷殷愛護之意在的。
此刻的天子,或許也打算給魏王一絲機會?
否則,也不會容忍魏王進五城兵馬司,接觸他這位“重臣”了。
事實上,皇帝本就是最複雜的政治動物,哪怕再是警惕、防備,也不可能完全對繼承人完全放任自流。
但這種父子如仇的方式,無疑容易養成陰冷、薄涼的性情。
賈珩沉吟片刻,起身,拱手道:“聖上,臣才薄智拙,身無所長,若勉強有一二稱道之處,唯恪勤二字而已,魏王殿下天資聰穎,至五城兵馬司,正可為臣一臂膀。”
崇平帝擺了擺手,道:“子鈺,朕賜你天子劍,就是用你端方剛直,如魏王不知進退,不通事理,不要忌諱什麼,可匡正之!”
魏王陳然在下方跪著,緊緊低著頭,嘴角抽搐了下,他明明什麼都沒乾,怎麼就不知進退了?
賈珩愣怔片刻,目光堅定道:“臣謝聖上信重。”
崇平帝這話頗有深刻意味。
匡正之,就是幫著教導一下兒子,本身也是繼承人候選,但對他的期許卻也不言而喻,端方剛直……提高政治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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