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談判這東西,手裡要有籌碼。
賈敬手裡的籌碼,就是往榮寧二府鬨事,但這種籌碼不值一提。
見賈珩默然不應,賈敬道:“西府的璉兒成親之前,捐了個同知,蓉哥兒怎麼說也是族中子弟,曾是族長之子,也不能失了我族中的體麵。”
賈珩沉吟道:“蓉哥兒年歲還小,捐官兒也不得實缺兒、俸祿,除圖個好聽,並無實惠,再說犯官之子,捐官兒也不易,如今我賈族子弟皆可從軍習武,蓉哥兒若想謀個出身,等守孝期滿,可至軍中打拚,也不負身上的寧國血脈。”
賈蓉聞言,臉色一變,心頭大驚。
從軍?
這是讓他和薛大傻子一樣?
忙道:“太爺爺,我願回金陵祖地為父親守孝,至於官身,官場險惡,孫兒誌不在此啊。”
賈敬聞聽賈蓉之言,一如瘦鬆的眉皺了皺,眯了眯眼,眸中現出寒光,緊緊盯著一旁的少年。
好膽,這小兒是在威脅於他!
去這小兒手下從軍,隻要他稍作手腳,就能折了這個嫡孫。
再看蓉哥兒對其一副畏懼的模樣,更可見寧榮二府已徹底為這少年掌控。
賈敬目光陰鬱,心頭雖惱火無比,卻無能為力,甚至顧忌著不好發作。
沒有人比他清楚,眼前少年已經成了氣候,以一等雲麾將軍之身,領五城兵馬司,錦衣府,京營,這等權勢,縱是他未入觀修道前,都要避其鋒芒。
事實上,賈敬在玄真觀隱修,倒並非對外間局勢充耳不聞,否則,當初惜春是怎麼來的?
況以賈敬進士出身,哪怕遠離朝局多年,對政治的敏感度,也遠非王夫人、賈赦之流可比。
且身在局外,無當事之人所迷,明白賈珩如今在賈族的分量,舉足輕重。
可以說,哪怕是賈蓉真聽了賈赦所言,過來搬弄是非,賈敬大概率也是故作不知。
“罷了,且避他讓他,過幾年,再去看他。”
賈敬心思電轉,分析利害,決定暫避鋒芒,轉念又想著賈蓉,“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內而亡,蓉兒去金陵以待時變也可。”
賈敬如是想著,歎了一口氣,目光重又恢複渾濁,微微闔上雙眸,緩緩道:
“蓉哥兒如今是我之一脈的獨苗,我旁無所求,唯願他成家立業,接續我這一脈香火,聽聞族長在京中也頗有賢能之名,如今以小宗為大宗,供奉先祖香火祭祀,夫施仁義友愛於族人者,當不絕人祀……族長,讓蓉哥兒去金陵好好守孝罷。”
畢竟是讀書科舉出身之人,又是小宗為大宗,又是不絕人祀,
賈珩麵色和緩幾分,道:“那蓉哥兒即可前往金陵守孝。”
賈敬能安分而不滋事,倒也省了他一番工夫。
否則,真將賈敬一脈徹底掃滅?這落在旁人眼中,就有些狠辣了。
賈族榮寧兩脈,榮府那邊兒,賈赦一脈勢必要根除,但他對應得策略是善待賈政,以對衝輿論。
而寧府這邊兒,他則是扶持庶支,以收宗族之心。
賈珩看了一眼賈敬,見其並無什麼宮廷隱秘之話說出,猜測賈敬心頭還有怨氣,並不想將這等事告訴於他,也無意多留,對賈蓉說道:“蓉哥兒,你和你太爺說話,我在外麵等你。”
“是,珩叔。”賈蓉低眉順眼應聲稱是,目送賈珩離去。
待賈珩離去,殿中一時就隻剩下二人。
賈蓉“噗通”一聲,再次跪下,膝行兩步,嗚嗚哭泣道:“太爺。”
賈敬重又睜開眼眸,看向賈蓉,歎了一口氣,道:“癡兒,你回金陵之後,好好過日子罷,切記,在那人得勢一日,你一日不得踏入神京。”
賈蓉心頭一驚,頓了哭聲,看向賈敬,喚道:“太爺,這是何意?”
賈敬搖了搖頭,徐徐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你回金陵祖地守孝,讀書習武,暗中蟄伏,等待時機,總有回來之時。”
賈蓉頓首道:“太爺,孫兒記下了。”
心頭卻有些犯嘀咕,讀書習武,等待時機?
賈敬說完,擺了擺手,道:“去罷,不要在此久待,以免那人相疑。”
賈蓉聞言,又是磕了幾個頭,起身離去。
賈珩等了一會兒,見得賈蓉幾乎前後腳出來,道:“蓉哥兒,回去收拾收拾,就南下扶靈。”
賈蓉應了一聲,翻身上馬,隨著賈珩向著榮寧街行去。
黑油門院落,內廳之中,伴隨著一聲瓷器砸落於地的“哢嚓”聲音,傳來一聲如雷咆哮。
“廢物!吃裡扒外的東西!”
賈赦手中的茶盅猛地砸在地上,麵上怒火湧動。
賈蓉吃他的,穿他的,結果交待他的事兒,壓根兒沒辦成!
“蓉哥兒呢!”賈赦怒喝道。
那小廝苦著臉道:“小蓉大爺吃罷午飯,就帶著人出京城了。”
賈赦“砰”地一拍桌案,怒道:“混帳東西!”
在一旁坐著的邢夫人,道:“老爺,彆氣壞了身子,蓉哥兒他膽子原就小,從小被珍哥兒啐罵慣了,這次多半是被那位嚇著了。”
賈赦氣憤道:“廢物!”
坐將下來,氣得大口喘氣。
“璉兒人呢?”賈赦忽又問道。
也不知是不是需得個人出氣。
邢夫人低聲道:“這會兒不知在哪兒喝酒的罷。”
“這個混帳東西!有些銀子就到處不著家!”賈赦罵了一聲。
這時,外間一個仆人來稟告,道:“老爺,門外有個叫孫紹祖的衛指揮,遞上了帖子,說是咱們家的老親,過來拜訪老爺。”
賈赦聞言,暫且壓下了心頭的怒火,麵色微頓,道:“孫紹祖?帖子呢?”
孫紹祖前不久送了他五千兩銀子,請托他往兵部或王子騰那裡活動,往京營裡安排個差事,結果他還沒抽得開手操持這件事兒,王家就倒了大黴。
這時,仆人將拜貼遞將過來。
賈赦接過帖子,發現還附了一封書信,拆開了看,見其上麵言辭雖懇切,但也帶著幾分逼問。
心頭愈發有幾分不快。
“引他至花廳,老爺我這就過去。”賈赦冷哼一聲說道。
花廳之中,一個膀大腰圓、身形魁梧、絡腮胡的青年武官,坐在椅子上,接受著丫鬟的侍奉,抬起一雙冷眸,四下打量著周圍的擺設。
端著茶盅,有些心急火燎。
他在神京盤桓日久,往兵部跑了幾趟,結果特娘的一個缺兒也沒候著,想了想,還是上門找找賈府的門路,就送了這榮府襲爵人五千兩銀子,結果現在竟一點信兒都沒了。
“事辦不成,起碼把銀子退了吧?”
孫紹祖如是想道。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