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珩與黛玉、探春、湘雲聽了會兒可卿撫著古箏,重又返回書房拿起書本閱覽。
及至將夜時分,鴛鴦果然來喚。
卻是賈政在前院廳中備下了酒宴,招待忠靖侯史鼎以及兒子史浩,賈珩作為族長,自不好缺席。
前廳之中,燈火通明,人影憧憧。
曲樂之音咿咿呀呀,婉轉動聽,羊毛地毯上,幾個年輕樂坊女子,或站或立,或手持琵琶,或手拿木扇,吳儂軟語,分明是蘇州評彈。
不僅賈政在,賈璉也被喚了過來陪客,至於賈赦,自上次被賈母罰跪過祠堂之後,幾乎就不和賈珩再打照麵,這次聽說賈珩宴請忠靖侯史鼎,就以身體小恙為故而不前來。
賈珩有段時間沒見賈璉,進入廳中,看了一眼賈璉,見其麵色紅潤,與往日並無二樣,渾然不受先前“偷母”事件的影響。
見賈珩進入廳中,賈璉、賈政一同笑著起身寒暄、招呼。
史鼎這會兒似擺正了心態,已然沒有榮慶堂時的“長輩”模樣,笑意滿麵道:“珩哥兒,就等你了。”
“史世伯,剛才在看公文。”賈珩衝史鼎打了個招呼,然後看向一旁麵孔比較生的年輕人。
這是一個二十三四年紀的青年,與其父史鼎相貌五官肖似,比起史鼎的自我感覺良好,這位忠靖侯二子,對比自己年輕卻已經是一等雲麾將軍的賈珩,姿態明顯要恭敬許多,笑道:“珩兄弟,你的大名,愚兄是如雷貫耳了,今日一見,見麵更甚聞名。”
賈珩點了點頭,道:“些微薄名,不足掛齒,史世兄也是儀表堂堂,將門虎子。”
事實上,先前在榮慶堂,從頭到尾也都是史鼎自說自話,最終落得尷尬的境地,也沒鬨得臉紅脖子粗。
這次用飯,原是給賈母的麵子,畢竟是史家頭一次來,他作為賈家族長,不見見也說不過去。
不過,他心底奉行著一個主張,這次宴飲隻當親戚之間的尋常應酬,不作任何政治允諾。
眾人說話之間,紛紛落座,一邊聽著評彈,一邊說笑著,觥籌交錯,氣氛漸漸熱烈起來。
因臨近過年,都在提著年節之事,偶爾說說京中趣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酒至微醺,史鼎終究沒有忍住,臉頰紅撲撲,笑道:“世侄,你和兵部的李大學士共事,可知浩兒這次回京中候缺兒,兵部那邊兒是什麼意思?”
見史鼎再次提及自家兒子候缺一事,賈珩麵色沉靜依舊,輕聲說道:“武官銓選,向來由兵部文官主事,我也不好逾越過問。”
彆說不幫史浩,就是要幫,也需得知其為人、才乾,否則胡亂推薦,如果出了紕漏,在兵部那裡也不好看。
而且他幫著史家活動,這一幕落在武英殿大學士李瓚眼中,大搞裙帶關係?
正值年後接掌京營的空檔,如何好沒事兒找事兒?
至於借調到五城兵馬司,後續更是麻煩多多,在自己手底下,怎麼使喚合適?
史鼎見賈珩又是推搪,麵色變了變,歎了一口氣,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
然而,卻聽史浩笑著接過話頭,道:“父親,兒子等兵部候缺兒題升也是一樣的,現在京營用人之際,想來總有地方安置的吧。”
賈珩聞言,倒不由高看了一眼史浩。
不管這人能為如何,起碼姿態擺的很正。
當然,史浩與他就是同輩,也沒有什麼長輩的譜兒來擺。
賈璉許是喝多了酒,臉頰紅潤,道:“兵部現在候缺兒題升也不大容易,有個孫紹祖的世交,幾個月前求到父親頭上到兵部解說,差遣現在還沒落定。”
賈珩聽到孫紹祖之名,眸光微冷,暗道,要不要將這廝調到手下炮製?
而賈璉此言一出,史鼎臉色倏變,拿起酒杯又喝了一杯悶酒。
賈政在一旁看著,沉吟道:“珩哥兒,你現與李大學士共事,能否往兵部說上一說,往京營謀個差事。”
終究是不忍親戚吃閉門羹,而且在賈政眼中,忠靖侯才乾尚可。
史鼎也將一雙期待的目光投向賈珩。
既不許在五城兵馬司任職,那去京營為將也不是不行?
京營十二團營,總有差遣的吧?
賈珩搖了搖頭,說道:“京營現在裁汰軍將,去蕪存菁,於外調將校,尚需考核,審慎收攏將校,如是史兄弟想要入京營為將,可耐心等待,檔案都會進入考察。”
賈政詫異道:“不知誰來主考此事?”
賈珩道:“李大學士總領,具體細務由我主持。”
史鼎:“……”
說來說去,還不是你來主事?
賈史王薛四大家族,原本同氣連枝,你既用事,提攜一下同族,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事實上,賈家的軍中根基就在京營,雖因後繼無人為王子騰接掌,但賈珩異軍突起,如今逐漸掌控京營,不僅落在史家眼裡,就是在一些軍將看來,也沒什麼驚異。
哪怕是李瓚也覺得讓賈珩這等年未及弱冠的少年來接管,似也沒有什麼不妥。
否則,能力出眾的人多了去了,真找不來接掌京營的人?
這就是賈珩這個賈族族長名頭帶來的底蘊效應,說起來虛無縹緲,但偏偏在潛移默化中發揮作用。
賈政打了個圓場,道:“史大哥,既京營正值整頓,不大接受遷調武將,那再過一段時間也不遲。”
史鼎心頭雖有些鬱悶,但也不好多說什麼。
賈珩這時也給了一些希望,道:“等年後,京營會逐漸補齊空額,兵部的武將案牒也會開始審議。”
彼時,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事實上主導京營整訓,在選將任將的話語權上會重許多,而不是現在,還需向李瓚建議。
史鼎聞言,雖覺得的是搪塞之辭,但臉色也好看許多,想了想,轉而問道:“世侄,我有意謀個差遣,為君分憂,不知賢侄可有建議?”
賈珩沉吟片刻,道:“史世伯為國家公侯,榮祿奉養,如要領兵為國效力,可向聖上陳情,以世伯的資曆,到五軍都督府任職也好,到邊關為將也罷,都是足夠的。”
“如是出鎮地方呢。”史鼎眸光微動,不死心問道。
史鼎之所以心心念念要外放,自是因為京中好缺兒已滿,與其去五軍都督府乾個無所事事的都督僉事,倒不如外放地方。
以他的超品之階……
最好的差遣,就是在地方為督撫,出鎮一方,封疆大吏,威風八麵。
賈珩瞥了一眼史鼎,心思電轉,就猜出其想法,道:“明年,朝廷將在北境用兵,史世伯可向聖上上疏。”
其實有些不大看得上史鼎的手段、能為,但就怕比,比起賈赦,這史鼎還是要強一些的。
賈政點了點頭,道:“子鈺所言甚是,北虜虎視眈眈,正是武勳效命,報效社稷之時。”
史鼎皺了皺眉,道:“我聽到一些風聲,年後李大學士將要出鎮河北,但河北之地直麵胡虜,我離開軍中已久,於領兵之事多有生疏,貿然北向,隻怕誤了國家大事。”
幽州苦寒之地,還要和東虜對陣廝殺,況北疆有守土之責,一旦有著閃失,後果不堪設想,那裡就是個火坑。
賈珩舉起酒盅,心頭也有幾分失望,道:“那就不好辦了,世伯賦閒在家有一二年,若想放外省督撫,除非有閣臣舉薦,天子屬意。”
眾人飲罷酒,賈珩並不多留,遂返回寧國府。
一夜無話。
翌日,一早兒,賈珩起床後,領著大隊扈從,先去往京營督導營兵操演。
及至午時,則前往晉陽長公主府上。
他這幾天的行程安排基本就是,上午京營督軍,下午五城兵馬司或錦衣府處置公務,中午或者傍晚去一趟晉陽長公主府上,用午飯或晚飯,夜不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