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明眸彎彎成月牙兒,看著耳朵,卻起了捉怪之意,伸出丁香小舌,湊近在少年兒耳上,此舉更像是鬼使神差的作怪,抑更像是來自潛藏於嬰兒時期的本能。
賈珩凝了凝眉,手差點兒鬆開,低聲道:“三妹妹,彆鬨!”
探春猛然醒覺,臉紅如火,她剛才都在做什麼啊,真真是……鬼迷心竅了。
連忙將螓首靠在少年肩頭“裝死”,然而嗅聞著一股令神思安寧的氣息,在均勻有致的呼吸聲中,竟漸漸酣睡了過去。
賈珩輕輕歎了一口氣,將探春背至所居院落,說來和元春所在院落居住不遠,兩姐妹差不多共用一個院落。
嗯,共用……
故甫一進院中,就忽見著襲人端著一盆水,正要往一旁的花牆下的水池倒著,忽地見到兩人而來,不由驚了下,差點兒把銅盆落下,訝聲道:“珩大爺。”
賈珩凝眸看向襲人,少女著粉紅印花緞子襖,外罩開領比甲,上有桃紅領口紋路,雲鬢蔥鬱,額前依然是……空氣劉海兒,兩道秀眉下,睡鳳眼眼神驚訝地看著賈珩,在其背後的探春飛快瞟了一眼,然後迅速垂下。
“花氣襲人知晝暖”的襲人,五官與眉眼屬於比較耐看的那種,隻是宛轉蛾眉,眸光閃爍間,總給人一股精明算計之感,比如方才的一瞟即逝。
“晴為黛影,襲為釵副。”
賈珩在心頭盤桓著八個字,朝襲人點了點頭,問道:“襲人,三妹妹的屋裡在哪兒?”
襲人在一旁石階上放下銅盆,道:“珩大爺,我領你過去。”
而在屋中洗完了腳,正自尋了一本書閱讀的元春,聽到外間動靜,將一雙嫩白如筍的小腳,穿入繡花鞋,披衣而起,係著排扣,高聲道:“是珩弟在外間嗎?”
說著,挑簾立身在廊簷下,見著抄手遊廊下,背著探春的賈珩,玉容微變,訝聲道:“珩弟,你……三妹妹?”
賈珩溫聲道:“陪著三妹妹去了環哥兒那裡,我沒留意三妹妹,她喝了幾杯酒,喝醉了,我就背著她回來了。”
元春聞言,忙道:“快進屋罷,睡著被冷風吹著,若是風寒,可不是鬨著玩兒。”
說著,吩咐著襲人,道:“快去喚醒翠墨,侍書,讓她們打些溫水來。”
“哎,姑娘。”襲人微微垂眸,偷瞧了一眼賈珩,然後轉身去喚兩個丫鬟。
賈珩與元春進得廂房,燈火撥亮,一室而亮。
賈珩將探春放在錦榻上,拿過被子蓋在少女身上。
看著躺在床上熟睡的探春,少女俊眼修眉,一張臉蛋兒嫣紅如桃蕊,肌膚瑩潤,檀口微微張著,口中似在呢喃輕哼。
元春輕柔如水的聲音略帶著幾分擔憂,道:“小孩子還不是要讓飲太多酒,初時不覺,酒意上來,就容易傷著身子。”
說著,接過襲人遞來的一盆溫水,拿過毛巾幫著擦著探春的額頭和臉蛋兒。
燭火彤彤,映照而下,年僅雙十的妙齡女子,豐潤、白膩的臉盤兒上神情專注,動作輕柔細致,卻有著一股照料小孩兒的母性氣韻在眉眼無聲流溢。
也許是除了外裳,隻披著一件棉氅,少女得天獨厚的優勢,愈發凸顯,也許是釵鬢已去,頭發披散著,更添了幾分居家人母的賢惠、慵懶。
賈珩靜靜看著,眸光壓下,低聲道:“是我疏忽了。”
他覺得都是探春剛剛那麼一下,還有晉陽長公主的鍋。
“酒為色之媒。”賈珩思量著,暗下決心,下次需得……少飲才是。
這時,侍書道:“大姑娘,端了熱水,要不給姑娘洗腳?”
元春柔聲道:“先不用了,把她鞋子去了。”
看著翻了個身,想要蜷著小腿的探春,寵溺而薄責的語氣說著,“這丫頭,睡覺還不老實,再把被子蹬臟了。”
嗯,這話愈發見著“長姐如母”的母性氣韻。
說著,將手帕遞給一旁的襲人,轉而看向賈珩,美眸流露出關切道:“在環哥兒哪邊兒沒生什麼事端吧。”
這問的是趙姨娘。
賈珩正色道:“這個倒沒有,陪著說了一些話,環哥兒從學堂回來,他娘很是高興,準備了一下酒,我沒留意三妹妹,倒讓她多飲了兩杯。”
元春螓首點了點,等道:“我想著也至於如此。”
那位趙姨娘從她小時候有記憶起,就是作妖精,但麵對珩弟,想來應不會怎麼樣。
賈珩轉眸看向一旁恬然閉著眼眸的探春,沉吟片刻,輕聲道:“你照顧著三妹妹,我先去了。”
他在這裡,總不能看著探春再把衣裳去了。
元春纖聲道:“珩弟,在外廂喝杯茶再走不遲。”
她也有些話想問珩弟,關於寶玉的事,若是不成,就算了罷,早問早清楚。
賈珩麵色微微詫異了下,點了點頭道:“大姐姐,請。”
元春轉而對一旁的襲人,神情認真,吩咐道:“她們兩個年歲小,你幫著伺候著三妹妹洗腳,仔細彆著涼了。”
襲人應了一聲道:“是,大姑娘。”
賈珩深深看了襲人一眼,也沒說什麼,論起知冷知熱、會照顧人來,紅樓三丫鬟,平鴛襲幾乎平分秋色。
至於晴雯,反而多有不及,但晴雯也有旁人不及之處。
賈珩與元春來到一旁的偏廳坐下,明顯可見牆壁上張懸著字畫,於擺設、布置中可見探春平日的喜好。
抱琴在一旁給二人奉上香茗。
元春看向賈珩,輕聲道:“珩弟,想問你件事兒。”
說著,就將王夫人所言敘說了下來。
賈珩聞言,麵色不變,仔細思量了下,凝眉道:“寶玉,他年歲這般小,是不是有些著急了?”
王夫人有這夢囈之語,他並奇怪,一個後宅婦人而已,想讓寶玉攀高枝兒,理所當然。
而元春將寶玉從蹣跚學步、牙牙學語,一直帶到發蒙識字、垂髫幼童……名為姐弟,實為母子,對寶玉有濾鏡加成,倒也無可厚非。
但是小郡主李嬋月……真不合適。
元春道:“我娘的意思是訂下親事,害怕臨頭打饑荒,我覺得寶玉年歲還小,心性不定,親事再等二年,正合適。”
賈珩想了想,道:“大姐姐所言甚是,其實,姑且不說人家長公主掌上明珠,不會輕易許人,勢必對郡馬千挑萬選,就說寶玉的婚事,一直是老太太說了算的。”
可以說,在賈母心頭,抱歉,彆說小郡主、公主,寶釵也要靠邊站,因為,賈母一直是鐵杆兒的寶黛黨。
否則,從小到大,是誰,給寶黛創造了朝夕相處的“戀愛”環境?
賈母這等活了半輩子的人,外間的事兒或許不懂,但這等小兒女的綺思,怎麼能繞過火眼金睛的賈母?
“緣由可能是愛屋及烏,黛玉想來與其母賈敏,頗有幾分相似,而且與皇室聯姻,對寶玉而言著實……有些殘忍了。”賈珩思量著。
元春輕聲道:“我原也覺得不太妥當,但媽她不知怎麼就起了這麼股心思,聽珩弟的,終究要看老太太的意思。”
她也未嘗不覺得妥當,但想著,若玉成此事,是不是可以緩和珩弟與母親的關係?
念及此處,元春秀眉彎彎,垂下“清風徐來,吹皺一池春水”的美眸,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賈珩想了想,道:“大姐姐,要不這兩天你去長公主府上吧?”
元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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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字的時候,突然魔性想幾個短句,可以作為一本書的簡介,權當博諸君一樂,哈哈。
那一年,賈母,史府待字閨中。
那一年,劉姥姥,陌上采桑務農。
那一年,王邢二夫人,尚為蘿莉懵童。
那一年,一個撐著油紙傘的青衫少年,卻悄然走入金陵煙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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