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紈輾轉思量之時,忽地外間傳來小丫頭的聲音,“奶奶,珩大爺過來了。”
“蘭哥兒,你珩叔過來了,隨為娘去迎迎。”李紈麵上一喜,輕聲喚道。
“哎。”賈蘭連忙應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書,眉清目秀的小臉上,同樣見著喜色。
他方才餓了有一會兒了,聞著飯菜香氣,隻覺腹中饑渴,眼冒金星。
可算是來了……
李紈與賈蘭出了廂房,立身在廊簷下,見著提著燈籠的碧月身旁那身形頎長、豐儀儼然的少年,喚道:“珩兄弟,你過來了。”
一旁的賈蘭,近前小大人一般,拱手喚道:“珩叔。”
賈珩見到迎至廊簷下的母子二人,點了點頭,致歉道:“讓嫂子久等了。”
聽到“嫂子”稱呼,李紈怔了下,旋即反應過來,素雅秀美的玉容上笑意不減,輕聲道:“也沒多久,也就一會兒。”
賈珩轉而看向賈蘭,笑道:“蘭哥兒,看著比上回個頭兒又竄了竄,幾乎幾天一個樣。”
賈蘭有些不好意思。
寒暄著,進入廳中。
依然是外廳內廂的格局,廳以兩架屏風隔斷,軒敞雅致,布置桌椅,坐北朝南的牆壁下,長條幾上,懸著中堂畫。
兩側高幾上擺放青花瓷的花瓶,四周牆壁掛著幾幅字畫,賈珩沒有多看,在一張楠木靠背椅上落座下來。
素雲奉上香茗。
李紈笑了笑,道:“原來為蘭哥兒學業上的事兒,一直想請珩兄弟一個東道兒,隻是珩兄弟忙於公務,也就這幾天過年,終於得了空暇。”
賈珩道:“嫂子太客氣了,蘭哥兒是我族中的讀書種子,將他培養成材,也是我這族長所願。”
這都是公式化的說法。
說著,賈珩看向一旁的賈蘭,關切問道:“蘭哥兒,四書五經讀到哪兒了。”
賈蘭不敢怠慢,聲音脆生生,道:“珩叔,現在已讀到孟子了。”
賈珩點了點頭,道:“學堂裡有沒有說什麼時候下場科舉?”
賈蘭聞言,臉上就有幾分靦腆,偷瞧了一眼自家母親,低聲道:“老師說,隻怕還得二三年呢。”
賈珩笑了笑,寬慰道:“那就慢慢學,不急,你年紀還小。”
而後,又詢問著賈蘭在學堂中的情況,與同學間的關係,飲食起居。
李紈淺笑盈盈,嫻雅而坐,也不插話,靜靜看著叔侄二人敘話。
“奶奶,菜肴都準備好了。”這時,素雲低聲道。
“珩兄弟,你看要不先用飯?等會兒不然菜都涼了。”李紈玉容頓了頓,隻得打斷叔侄二人的敘話,柔聲道。
賈珩笑了笑道:“是了,估計蘭兒都餓壞了吧,嫂子下次也讓蘭兒吃點兒東西墊墊。”
說著,起身,隨著賈蘭與李紈進入小廳。
隻見圓桌上,擺放著各式菜肴,滿滿當當。
賈珩道:“嫂子,這太豐盛了。”
李紈神色略有幾分局促,輕輕笑了笑,道:“家常便飯,難言珍饈,讓珩兄弟見笑了。”
素雲在一旁笑道:“大爺,這是我們奶奶親自下廚做的呢。”
賈珩麵色一整,道:“嫂子……太過費心了。”
李紈聞言,瞥了一旁的素雲一眼,輕聲細語道:“你彆聽這丫頭多嘴多舌,也就做了幾個菜,也不知珩兄弟吃不吃得慣。”
李紈有時候擔心自家兒子飲食不周,尤其是賈蘭去了學堂後,每次假期回來,李紈都會下廚炒幾個菜,原本生疏的廚藝,倒也漸漸練了出來。
在李紈的招呼下,賈珩在圓桌旁落座,淨罷手,拿起筷子。
一旁的丫鬟素雲就上前低頭斟酒。
李紈解釋道:“珩兄弟,有菜無酒,總歸少了許多。”
賈珩笑了笑,說道:“其實,我不大飲酒,還是如往常隨意一些就是了。”
李紈點了點頭,道:“原不勸酒,隻是預備著,珩兄弟看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話雖如此說,但其實也不大想讓對麵少年喝酒,否則真的醉倒於此。
賈珩看著拿著筷子,似不怎麼夾菜的賈蘭,不由失笑道:“蘭哥兒,你若餓了,吃著飯就是。”
賈蘭“嗯”了一聲。
賈珩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在賈蘭碗裡,輕聲道:“蘭哥兒多吃些,正在長個子的年齡。”
“多謝珩叔。”賈蘭道了一聲謝。
李紈見著這一幕,麵上帶笑,拿起筷子道:“珩兄弟也用飯罷。”
賈珩也低頭用著飯菜,與李紈一同用飯,縱是話題,也基本都圍繞在賈蘭身上,旁的也不好延伸,這本身也是李紈宴請的用意。
待用罷飯,賈珩與李紈品茗敘話,賈蘭則拿著毛筆在一旁書寫著。
“嫂子,伯父現在可還在金陵國子監?”賈珩端起手中茶盅,問道。
“父親兩三年就致仕了,現在金陵彆居,年前還來了一封書信。”李紈輕聲道。
賈珩點了點頭,開口道:“我瞧蘭兒天資聰穎,勤勉刻苦,如能好好在科舉這條路上走,想來咱們族裡也能出個狀元、翰林什麼的。”
李紈聞言,心頭也有幾分喜意,但口中卻道:“翰林不敢指望,蘭哥兒他能中個進士,我也能給他去了的父親有所交待了。”
賈珩聞言,笑容斂去,鄭重道:“珠大哥是可惜了,原也是文華種子,唉……”
李紈玉容同樣現出哀戚,輕輕歎了一口氣。
賈珩也不好多說,而是重又落在賈蘭身上,說的道:“嫂子放心就是了,蘭兒如往科舉路上走,族裡肯定是支持的,我也會上心。”
李紈聞言,也回轉心神,看向對麵的少年,道:“多謝珩兄弟了。”
她其實還擔心,因為她婆婆與這位珩大爺不對付的緣故,再妨礙到她家蘭兒頭上,不是說打壓,就是說不照顧,扶持族裡其他庶出子弟,冷落她家蘭兒,她……
賈珩又與李紈敘了幾句話,看了一眼天色,輕聲道:“嫂子,天色不早了,你和蘭哥兒也早些歇著罷,蘭哥兒也彆讓他熬夜熬得太久了,把眼睛熬壞了,不是鬨著玩兒的。”
李紈聞言,轉眸看了一眼賈蘭,而後起身,看向對麵的少年,道:“嗯,那我送送珩兄弟。”
賈珩麵色頓了下,道:“不用送,給我盞燈籠就成了。”
下次出來,他應該隨身提著燈籠。
李紈還是送到廊簷下,望著賈珩的燈火消失在回廊拐角處。
及至賈珩離去,李紈折身返回廂房,看著倏然又變得空蕩蕩的屋子,將冷冷清清的念頭從心底驅散,抿了抿唇,看向一旁的賈蘭,近前,在一旁看著自家兒子書寫。
“蘭兒,歇著罷,彆熬壞眼睛了。”想起方才少年所說的話,李紈輕聲開口道。
賈蘭“嗯”了一聲,將毛筆放在一旁。
他下午到現在已寫了七八篇大字了,寫得手臂酸痛。
這時素雲、碧月款步過來,將筆墨收好。
“奶奶,該歇著了。”這時,素雲低聲道。
“嗯。”李紈輕輕應著,來到梳妝台前,在素雲以及碧月的侍奉下,將頭上的發簪取下,發髻鬆開。
李紈看著鏡中倒映著那張韶華漸去,綺韻全無的臉蛋兒,抬眸看向軒窗外的夜色,幽幽歎了一口氣。
冬夜從來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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