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這時,金玉良緣的緋聞,已經安排上了。
王夫人一聽這話,臉上笑意凝滯了下,放下茶盅,輕歎道:“也是,文龍又這麼一遭劫難,隻是這三年,總也不能一直拖著,我尋思著寶丫頭也……不小了罷。”
薛姨媽一時間也有幾分糾結,笑道:“姐姐,再等個一二年,也不妨事,不是說讓小兒輩先相處著。”
王夫人聞言,心頭就有幾分不快,但還是忍耐著。
寶釵在一旁靜靜聽著,垂著螓首,也不好插言。
另外一邊兒,卻說金釧回去之後,被其母白氏好一通數落、埋怨,直將金釧說得淚眼婆娑,哀痛欲絕。
白氏沒呆多久,不大一會兒,近晌時分就被一個婆子喚著去榮國府伺候。
金釧卻直挺挺躺在床上,臉頰上的淚水無聲流淌,浸濕了枕頭,不知不覺間,過了晌午時分,倒也不覺得餓,如孤魂野鬼一般,起得身來,站著廊簷下,眺望著不遠處榮國府的屋簷高牆,少女淚痕滿麵的臉蛋兒上,忽地現出一抹決然。
她縱是死也要死在府裡!
這般想著,從東角門,向著榮國府而去。
此刻正是午時榮國府各處主子、下人有的用著午飯,有的在各處吃酒。
金釧原本就對榮府地形十分熟悉,輕車熟路來到東南角,這原是後廚所在,在一棵柏樹下就見著一口井,井口周匝以青磚壘砌,外六方形,內是圓口,黑黢黢,濕漉漉,幽深不見底。
金釧臉色淒然,失魂落魄,一邊向著井走著,一邊淚水無聲流下,近得井前,幽幽站了一會兒,眼一閉,正要邁過一條腿。
忽聽到一道沉喝,“金釧,站住。”
金釧身形劇震,回眸望去,隻見遠處回廊上一個少年目光冷然,而在這時,幾個嬤嬤、丫鬟快步而上,上前按住了金釧的胳膊。
原來先前,賈珩讓襲人和晴雯一個去金釧家,恰巧沒碰到金釧,急急回來稟告,賈珩情知出了事兒,在路上問過之後,得知榮國府上水井在後廚,遂領著元春、探春一並過來,尋找金釧兒,堵了正著。
賈珩眉頭緊皺,看著淚眼婆娑的少女。
一旁的元春,容色蒼白,喃喃道:“珩弟……”
幾乎差一點兒,若再晚來一步,若是讓金釧兒投了井,她隻怕於心不安。
探春也是蹙起了英眉,臉上神色難以置信。
竟這般剛烈!
這一下子就鬨大了,原本在後廚正在用飯的婆子,聞言,齊齊出了廂房,圍攏了一大片,看著熱鬨。
金釧兒這時也被幾個嬤嬤拉到離井沿兒遠一點兒,癱坐在地,雙手抱膝,將小臉埋在腿彎裡,嚎啕痛哭起來。
這時,晴雯上前,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模樣,怒道:“你多大的氣性,太太攆你走,走就是了,寶二爺調戲你,偏偏倒成了你的罪過,跳井就能洗刷清白了?”
哄……
原本還遮遮掩掩的事件真相,在爆碳脾氣的晴雯叱罵聲中,瞬間炸開團團迷霧,丫鬟、婆子之間紛紛議論著。
元春這時,如遭雷擊,凝眸看向一旁的賈珩,雪膚玉顏的臉蛋兒上已帶著祈求。
賈珩歎道:“大姐姐,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他不會為寶玉粉飾,而且寶玉,說實話,在寧榮二府的名聲……原就有目共睹。
再深深看了一眼晴雯,看著那削肩膀、水蛇腰的翠裙少女,柳眉倒豎。
身為黛玉之影的晴雯,真是天生克王夫人。
在原著中,對金釧的跳井,王夫人如是粉飾道:“原是她前日把我一件東西弄壞了,我一時生氣,打了她兩下子,攆了下去……豈不是我的罪過?”
後麵寶釵的反應……一言難儘。
賈珩看向已哭的淚眼汪汪的金釧,麵色默然。
如果說晴為黛影,襲為釵副,那麼還有一對兒借影。
小紅與黛玉,金釧兒與寶釵。
賈珩壓下心頭思緒,問道:“什麼事兒,都值當尋死覓活的?”
金釧聽著耳畔的聲音,恍若有一種安寧的力量,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眸,看向那少年,喚道:“珩大爺。”
這時,元春彎腰屈身,臉上現著憐惜之色,一邊扶起金釧兒,一邊道:“快起來吧,地上涼,太太隻是一時氣憤,哪裡就值得跳了井去,大不了,我和太太求情,讓你到我那邊兒,斷不值當這樣的。”
這時,襲人也將金釧兒拉起,勸道:“好妹妹,實不值當往絕路上走。”
心底未嘗沒有幾分唏噓,如是她遇著此景……
金釧被幾個人勸解著,情緒漸漸平靜下來,隻是啜泣不停。
回頭再說梨香院——
王夫人正與薛姨媽坐著說話,忽地,從外麵來一個婆子,麵上帶著驚惶之色,上氣不接下氣道:“太太,不好了,金釧投井了。”
“啊!”王夫人驟聞此言,麵色倏變,豁然站起,心頭咯噔一下,手中的佛珠都拋了出去,落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發出“吧嗒”之聲。
薛姨媽急忙問道:“姐姐,這是怎麼一遭兒?”
寶釵也凝起水露杏眸,看向王夫人,目帶詢問。
王夫人苦笑道:“金釧剛剛把我一件兒東西弄壞了,我打了她,原想著過兩天,再讓她回來,哪曾想她氣性這麼大。”
那婆子緩了一口氣,道:“太太,現在府裡都傳著是二爺調戲金釧兒,金釧兒不甘受辱,投井去了。”
王夫人:“!!!”
薛姨媽:“???”
寶釵:“……”
王夫人這時眼前一黑,差點兒站穩不得,一旁的薛姨媽連忙攙扶著。
這調戲……
王夫人隻覺手足冰涼,不寒而栗,調戲母婢,若是傳揚出去,她家寶玉的名聲,完了!
一旁的薛姨媽麵色帶著震驚、疑惑,但旋即又現出思索,這在大家大戶都有,可跳井,這鬨得也太不像了。
寶釵捏了捏手帕,玉容怔怔,心頭倒也不知什麼滋味。
這樣的人,她得虧沒有一開始……聽她媽的話。
這般一思量,心湖中卻不由倒映著那道身影,自家唇上似還遺留著那天的……溫軟與恣睢。
王夫人麵色又紅又白,驚怒道:“這是誰在渾說,快快打將出去。”
哪怕明知這就是真相,卻也是萬萬不能承認的。
“金釧呢,屍身可撈上來了?”王夫人反應過來,急聲問道。
那婆子道:“珩大爺和大姑娘,及時將人救了過來,聽說過去時,金釧兒正往後院廚房那口井跳呢。”
說到最後,那婆子臉上也現出驚駭之色。
王夫人瞬間僵立在原地,麵上現出懼色。
吃飯的井,如是跳進去,那她夜夜都有噩夢。
此念一起,下意識捏著佛珠,卻發現手下一空,連忙在心頭連念幾聲佛號,方將陣陣心悸壓下。
薛姨媽勸慰道:“姐姐,這好在沒出人命。”
也是經曆過薛蟠的人命官司,哪怕是薛姨媽此刻對人命也有幾分敬畏,已說不出“喚人伢子來,將香菱賣了”這種混帳話。
寶釵在一旁聽著賈珩與元春俱在現場,瑩潤杏眸波瀾微生,心下稍鬆了一口氣。
有他在,應不會出什麼事兒。
王夫人暗暗咬了咬牙,道:“看看去。”
她斷不能任由流言在東西兩府傳揚,不然她家寶玉就完了。
然而,此刻隨著下人的碎嘴,寶玉調戲母婢,逼迫跳井一事,已如長了腿般,開始在賈府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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