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天恍覺發生了不少事,尤其是方才稀裡糊塗被那人,也需要整理一下思緒。
“去罷,乖囡也累了,沒少費口舌。”薛姨媽正自沉浸在高興情緒中,隨口說著。
寶釵卻心頭一跳,她的確是沒少費口舌。
想起那陣陣酥麻之感,仍有麵紅耳赤之感。
薛姨媽也沒留意到自家女兒眉眼間縈繞的一抹深思,與薛蟠商議著去了五城兵馬司之後,家裡生意的事來。
寶釵則回到自己廂房,鶯兒關上了門,獨自坐在裡廂梳妝台前,靜靜坐著,怔怔出神。
此刻,鏡中的那張如梨蕊的嬌媚容顏,眉如翠羽,肌膚勝雪,水潤杏眸微微垂下,目中似有幾分迷茫和欣喜。
“姑娘。”
伴隨著一陣芳香襲來,鶯兒近前,幫著寶釵取下頭上的簪子等飾物,放在一旁錦盒中藏起,輕笑道:“小姐,這簪子平日倒不見小姐戴著,似是新買的呢。”
寶釵收回神思,瞥了一眼鶯兒,羞惱道:“刨根問底。”
鶯兒輕笑了下,一邊兒收著各種釵奩,一邊低聲道:“今早兒,太太還提了一嘴,我說是姑娘新買的,太太也沒多問。”
身為從小到大侍奉寶釵的貼身丫鬟,不可能一無所覺,隻是向來知道自家小姐性情,不好莽撞胡言。
寶釵“嗯”了一聲,低聲道:“旁人送的,你彆和媽說。”
她這個丫鬟,心思玲瓏,與她情同姐妹,隻怕她以後常常去東府,也需得她幫著遮掩,否則她單獨見他幾次,落在有心人眼中也要起疑。
事實上,這時候的貼身丫鬟,就和後世司機一樣,根本就瞞不過。
鶯兒聞言,心下恍然,倒也不覺得怪異,原本就覺得有些苗頭,現在反而有最後一個靴子落地的感覺。
左右瞟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小姐,那人雖是個世上少有的,可我瞧著家裡的那位,並不是好相與的。”
寶釵聞言,顰了顰眉,想起了方才用飯時那溫柔平和的一幕幕,心頭幽幽一歎,口中卻輕聲道:“她是個好的。”
見自家姑娘似乎沒理解自己意思,鶯兒道:“姑娘打小就有主張,我不好多嘴,隻是為姑娘覺得委屈。”
她覺得姑娘若是早一點兒遇上那位,以姑娘的品貌,想來這會兒也該為正妻了,誥命夫人。
寶釵玉容微頓,輕聲道:“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
鶯兒點了點頭,輕笑道:“那我幫姑娘瞞著。”
寶釵:“……”
理了理思緒,是的,現在也隻能瞞著。
……
……
卻說元春離了寧國府,回到所居廂房,坐在書案後,這會子心緒不寧,伸手摸了摸臉頰,赫然已滾燙如火,不由輕輕一歎。
這時,襲人進來,正要奉上香茗,覷見元春臉上淚痕,並未去問緣由,而是道:“姑娘,我給姑娘打盆水,洗洗臉。”
元春心思一轉,婉轉蛾眉下,是一雙哭過紅腫如桃的眼睛,道:“先不忙。”
她覺得現在這幅模樣,等下見到母親或許……還好一些。
果然,坐了一會兒,就聽到抱琴,進得屋中,道:“姑娘,太太來了。”
王夫人甫入廂房,並未留意著元春的臉色,看著那忙問道:“大丫頭,珩哥兒怎麼說?”
元春抬起淚痕猶在的雪顏,低聲道:“媽,進祠堂的事兒,珩弟心意已決,至於旁的,珩弟說會上心的。”
王夫人正要說話,忽地見著元春臉上殘餘淚痕,心頭一突,抓住元春的手,急聲道:“你這是……受欺負了?”
元春心頭一跳,搖了搖頭道:“媽,珩弟對跪祠堂之事,已定了心思,我再也不好多說,至於寶玉的前途,珩弟還是願意管著的。”
王夫人見此,麵色變幻了下,歎道:“難為你了,要看他的臉色。”
猜測出自家女兒多半是被那人甩了臉子,以後也不好讓她去了。
王夫人又道:“也是你舅舅失了勢,才咱們娘幾個受委屈,你舅舅還在京營時,那人哪有現在這般拿大?”
許是見自家女兒受了氣,王夫人也不再掩藏內心的真實想法。
即,從未對賈珩心服。
元春凝了凝秀眉,一時未應。
王夫人道:“下午,義哥兒媳婦過來,說姿兒現在進入魏王選妃待選名單,多半是有了喜訊了,那時等你舅舅再起複,寶玉還有你,再不用受那些窩囊氣。”
提及窩囊氣,王夫人目中冷色湧動。
分明想著前日自己苦苦哀求,當時方寸大亂,如今回想起來,簡直心如油煎,憋屈氣憤。
元春美眸閃了閃,問道:“魏王出宮開府,難道選定了姿兒為正妃?”
王夫人道:“正妃倒不是,聽說皇後娘娘為天家綿延子嗣考慮,將挑剩下的充為才人讚善,也就是說,縱姿兒不能為正妃,也可為側妃,再不濟也能為王府才人。”
一旦確定名單,一般而言,總歸有個安慰獎。
元春玉容微頓,輕聲道:“舅舅此事,似並未和珩弟提及過,珩弟先前不是說,我們家公侯之家,富貴已極,不用謀國戚之貴?”
王夫人一聽這話,心頭就是響起陣陣冷笑,麵上淡漠如冰,道:“他現在當得好大官兒,自不需謀國戚之貴。”
她家寶玉如不科舉功名,將來連個爵位也沒有,老太太一去,國公府還能不能住都在兩可之間。
元春輕輕歎了一口氣,自家母親對珩弟成見愈深。
王夫人麵色微冷,道:“他管著賈家,現在用那套話讓老太太信了,他是族長,賈家的事也不論,現在你舅舅家,他總不能也管著吧?”
元春這會兒隻是聽著,也不再應,心頭卻想著彆事,這等家裡的事,她答應過他,以後都不好插手。
王夫人拉著元春的手,看著自家女兒,叮囑道:“大丫頭,為娘最心疼的還是你,過了這個年,你虛歲都二十二了,你原本是能為宮妃的,你不知道,為娘前段時間做了個夢,和真的一般無二,夢見你封了妃,還歸寧省親,那場麵不知是何等盛大……你如今在長公主府上,自己的事兒也要操心著,不能隻指望著旁人。”
提及夢境,元春也不知想起什麼,妍美臉蛋兒羞紅如霞,柔聲道:“媽,你說的這些,這些我會留意的。”
見自家女兒“乖覺”如初,王夫人遲疑了片刻,低聲道:“他說你的婚事,落在他身上,為娘也算是看明白了,他是不會讓你嫁到王府的,就是那種尋常人家,這樣既能做好他的官兒,也是擔心咱們蓋過他去。”
賈珩先是將元春從宮裡帶出來,然後又拒了楚王府的姻緣,這些落在王夫人心頭,早就懷疑其動機。
元春道:“媽,你誤會了,珩弟先前說得對,妨礙族裡。”
王夫人搖了搖頭道:“那種場麵話,聽聽也就罷了,甄家,還有你舅舅,對了,還有南安郡王,這次說不好,魏王妃就出在他家,這些人加一塊兒,不可能沒有他一個小輩看的長遠吧。”
這都是王義媳婦兒先前與王夫人所透露的一些內幕,南安郡王家的千金,也在這次待選中。
元春抬起妍美、端麗的臉蛋兒,見自家母親近乎執念,歎道:“媽,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強求不得。”
王夫人道:“寶玉他生來銜玉,是有大福緣的,你也是正月初一生的,這都是福緣之相。”
隨著時間流逝,寶玉被打得臥床不起,名聲受損,賈政又被氣得半死,賈母心情懨懨,王夫人愈想愈難受,想起如果元春沒有出宮,斷不會落得這般佳婿難覓的地步,隻怕會如夢中,至尊至貴。
這般日思夜想,幾乎快要成了魔怔人。
元春隻得出言寬慰著王夫人,直到天色將晚,襲人進來,喚道:“太太,姑娘,該用晚飯了。”
王夫人道:“你先用飯,我去看看寶玉。”
說著,出了元春屋裡。
望著王夫人離去的背影,元春心思複雜,幽幽歎了一口氣。
這個家,她過了十五就不能待了,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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