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芳柔聲道:“感老太太之德,隻是如今不好叨擾。”
賈母笑道:“沒什麼叨擾不叨擾的,上元佳節,陪著姊妹熱鬨熱鬨。”
傅秋芳隻得應下。
眾人見其雖出身小門小戶之家,但落落大方,對答如流,倒也暗暗稱奇。
一個婆子進來說道:“老太太,大爺和二老爺過來了。”
賈母聞言,環顧眾人笑道:“他們兩個不是在外麵會客,這會子倒閒暇了。”
不大一會兒,賈珩與賈政進來,朝賈母行禮。
賈母看向賈政,臉上笑紋雖斂了一些,但聲音中難掩關切,問道:“你這兩天身子可大好了?”
賈政道:“已好多了,累母親掛念,是兒子不孝。”
賈母看著賈政麵上仍見愁悶之色,歎道:“你我都是兩鬢斑白的人,老話說得好,兒孫自有兒孫福,也不用太惦念了,珩哥兒也在這兒,寶玉以後由他管著就是了。”
賈政低頭,連連應是。
邢夫人這會兒坐在王夫人之畔,瞧著慈母教子的一幕,心頭譏笑。
前日寶玉之事,她也聽說一些,想想這些賈府爺們兒,好色荒唐,得虧她半輩子無兒無女,一身乾淨,也不致惹人笑話議論。
鳳姐見氣氛有些沉悶,旋即看向賈珩,笑道:“珩兄弟,方才和老爺可說修園子的事兒,不知商議怎麼個章程?”
這話也是將眾人的興致提起,岔開寶玉一事,看了過去。
賈珩不由看了眼元春,溫聲道:“二老爺說,有位喚山子野的老先生是園林布局的行家,先由其製些圖紙來,再核計用料。”
賈母蒼老麵容上有著幾分欣喜,道:“這兩座園子,草木山石,我瞧著也有一二十年了,也有幾分膩了。”
原本榮寧二府為了維持龐大的日常開支,左支右絀,鳳姐愁的快要當褲子了,談何修園子?如今經過連番整頓,財政充足,已不用像原著那般拿黛玉的家財充數。
一時間,眾人都興高采烈談論起園林之事。
等過了一會兒,林之孝家的笑道:“老太太,戲班子已來齊了,您看點什麼戲?”
賈母拿過紅色燙金的戲單,遞給一旁的秦可卿,笑道:“珩哥兒媳婦,客隨主便,你看著瞧瞧,點什麼戲?”
秦可卿這時拿著戲單,笑道:“我平時也不大聽戲,不過想著熱熱鬨鬨,不如點一折西遊記罷。”
賈母笑了笑,道:“喜慶的日子,是應熱鬨一些。”
這時,寶釵深深看了一眼在尤二姐、尤三姐簇擁下的少女,水潤杏眸閃了閃,若有所思。
這會兒,天香樓前搭起的戲班子,敲鑼打鼓,唱起了戲。
賈政也不是聽戲的性子,說了幾句話,就是起身離去,賈母見賈政在此,眾人也不自在,並未出言挽留。
賈珩則下了樓相送著賈政,二人沿著花園廊橋,緩步行著。
賈政歎了一口氣,道:“這幾天,大族裡的事兒,沒少讓子鈺費心了。”
“二老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賈珩說著,轉而問道:“老爺在工部都水司,如今京察在即,朝廷官員罷黜落不知凡凡,政老爺可有外任之念?”
方才見傅試謀求外任,賈政如今為工部都水司員外郎,如能調任於外,也能升任一方知府。
賈政道:“原有此念,隻是老太太如今上了春秋,一時間不好外調,現在京察在即,工部如今人心惶惶。”
賈珩沉吟片刻,道:“老爺可先呆著,這次京察,想來能空出一些位子來。”
錦衣府對營造皇陵貪腐一案的偵查,已進入深水區,等尋到線索,不僅是忠順王還是戶、工兩部,都要迎來一場動蕩,那時不知多少位置空出來。
與其給旁人,不如為自家人謀劃一番。
賈政也需得給一些回報,將來賈赦倒台之時,就顯得……他並非是針對榮國府。
賈政聞言,麵色頓了頓,道:“子鈺此言何意?”
賈珩道:“老爺在工部任上,有不少年頭兒了,也該往上動動了。”
賈政聞言,心頭一震,有些驚喜地看向賈珩,道:“子鈺的打算是?”
賈珩道:“升一品也是應該的,隻是老爺不擅庶務,還需請個得力的幕僚從旁協助才是,而老爺書房那幾位清客相公,隻會袖手清談,不大通庶務。”
不僅是賈政,他如今為京營節度副使,也需得征辟一些佐貳文吏,幫著處理文書。
賈政聞聽少年提及書房中的幾位清客相公,心頭也有幾分羞愧,低聲道:“子鈺所言甚是。”
賈珩也沒有多言。
將賈政送至榮國府回去歇著,賈珩折身返回,正要前往內書房,卻見對麵晴雯過來,道:“大姑娘就在西廂書房等著呢。”
賈珩一時間有些詫異,自從昨天珩哥哥那一出以後,他想著元春會有幾天羞得不見他。
這麼快就調整好了?
西廂書房小廳,正好見到一襲上著紅色小襖,下著淡黃襦裙的元春,正自端坐在昨天那張梨花木製的椅子上,似在品茗,因為側對著自己,倒也瞧不見什麼樣神色。
這會兒,抬眸之間,雪膚玉顏的臉蛋兒上滿是驚喜之色。
“珩弟。”元春起得身來,柔柔喚道。
賈珩衝元春點了點頭,問道:“大姐姐尋我有事?”
元春見其目光溫煦,心下稍鬆一口氣,道:“珩弟,這是剛剛送爹爹回去?”
賈珩點了點頭道:“二老爺有些乏了,送他回去了。”
說著,近前,落座下來,打量著眉眼溫寧如水的少女,端起茶盅,問道:“大姐姐如是有事,不妨直言。”
元春看了一眼晴雯,低聲道:“就是想和珩弟說一聲,舅舅家的姿兒,聽說已入魏王府才人備選名單,珩弟先前說咱們家不好與這些宗室有姻親,不知舅舅那邊兒,可有影響?”
賈珩聞言,端著茶盅的手一頓,凝眸看向元春,目光頓了片刻,正色道:“此事我有所了解,大姐姐這是從哪兒聽來的?”
元春對上那清冽目光,抿了抿櫻唇,心下竟覺一慌,眉眼微垂,似有些難以啟齒,囁嚅道:“是……是母親昨日和我提起……”
賈珩放下茶盅,鄭重感謝道:“那真是多謝大姐姐了。”
元春能將從王夫人那邊兒聽來的訊息,給他報信,幾乎是破天荒頭一回,說明在元春心中,他的分量……這樣說,可能有些奇怪。
總之,元春已開始處處為他考慮,好像還是有些奇怪。
元春美眸柔潤流波,道:“珩弟,此事對你不會有什麼妨礙吧?”
說著,偷瞧了一眼少年的神色,見其麵露欣然,不知為何,心底竟也著一股說不出的欣喜。
賈珩道:“並無大礙,王家與賈家還是有些不同。”
一些打算他不好對元春細言。
昨天晉陽長公主已從鹹寧公主那邊兒發力,解除宋皇後一些誤解,當然最後能起多少作用,其實難說。
元春見少年胸有成竹,也放下心來,並不多問,而是溫婉笑道:“珩弟先前說的幾本賬簿在我哪兒放著,我也不大喜聽戲,不如趁著現在看看罷,說來,明天就過去長公主府上呢。”
賈珩點了點頭,道:“大姐姐稍等。”
說著,起身從一旁的書架上,拿過賬簿,遞給元春:“大姐姐,長公主昨天還念叨著你,說什麼時候過去,能早些過去也好。”
元春接過賬簿,好似隨口問道:“這幾天,珩弟都有去長公主府上?”
賈珩神色略有幾分不自然,道:“嗯,有時候過去坐坐,說說生意的事兒。”
元春“哦”了一聲,美眸低垂,翻閱著賬簿,將一些寬慰的話咽了回去,心底幽幽一歎。
珩弟他為了賈家忍辱負重,他這般要強的性情,想來也不願旁人知道他這些事的。
而賈珩則回到書案後,拿起毛筆,繼續寫著書稿。
兩人倒也互不相擾,隻是元春偶爾會用餘光瞥一眼那在紅木書案前的少年,確認其還在,心湖卻生出一股安寧。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