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午,賈母在鳳紈、鴛鴦、王夫人的陪同下,與到訪的史鼎媳婦敘話。
迎春、探春、湘雲、黛玉幾個則在一旁作陪。
隻聽史鼎媳婦兒,笑道:“太夫人,我家老爺這幾天還說要請珩哥兒吃酒呢,但珩哥兒也不知是不喜應酬,還是太忙了,說這幾天都沒空暇。”
賈母笑道:“酒吃不吃倒不打緊,我聽說他們兩個如今都入了軍機處,為國事忙得不行,平時敘話的機會還多一些。”
王夫人在一旁坐著,麵色淡漠,捏著袖中的佛珠,靜靜聽著史鼎媳婦兒的敘話,心頭一陣煩躁。
前日她兄長提及過,原本也想前往軍機處的,但那位珩大爺沒應,現在隻能前往北平府,聽說那邊兒直麵韃子,容易立功起複,可也有險處。
史鼎媳婦兒笑道:“老太太說的是,他們爺倆兒禦前聽差,互相也能有個照應。”
爺倆兒……這是親近之言。
賈母笑了笑,道:“親戚親裡,照應著也是應該的。”
幾人說笑一陣,鳳姐笑著開口道:“老太太,明天就是寶姑娘的生兒,老太太說怎麼慶祝才好,這還是寶姑娘上京後,過的第一個生兒呢。”
賈母笑道:“從我月例中出二十兩給她請個戲班子,再置辦酒席,好好熱鬨熱鬨才是。”
薛姨媽笑道:“還真是老太太破費了。”
雖然薛家不缺那點兒錢,但這是賈母好意,就不好推辭。
賈母說著,詫異看向黛玉幾個,問道:“寶丫頭呢?”
薛姨媽臉上笑容凝滯了下,歎道:“這還不是蟠兒……珩哥兒說最近吏部還有都察院,要做什麼京察,連五城兵馬司的司獄所,也有人查核呢,寶丫頭去尋珩哥兒商量蟠兒的事兒。”
賈母點了點頭,歎了一口氣,道:“他在外麵為官也不容易,又要照應著裡裡外外的。”
史鼎媳婦兒有心顯示見識,道:“老太太這話說的是,現在京察,聽說不知道多少官兒要被罷免呢。”
賈母點了點頭道:“前天聽寶玉他老子說,是有這麼一遭兒。”
史鼎媳婦兒低聲道:“老太太,聽我家老爺說,這次京察涉及人可不少,二老爺在工部為員外郎,好像也在這次被察官員中呢。”
王夫人在一旁聽到這話,心頭不由咯噔一下,漸漸生出一股隱憂。
如她家老爺被黜落,她和寶玉可真就……無依無靠了。
念及此處,再也坐不住,連忙問道,“我們家是宮裡授的官兒,還與彆家不同吧?”
史鼎媳婦兒道:“這連內閣閣老都要上自陳疏,沒有例外的。”
賈母凝了凝眉,道:“是不是例外,隻怕也不好說。”
鳳姐丹鳳眼眨了眨,問道:“這些官麵兒的事兒,要不要問問珩兄弟?”
這幾天府上在操持著建園子的事兒,鳳姐也頗為忙碌,除卻在賈母跟前兒侍奉說笑,東府摸牌也較少去了。
賈母看了看外間天色,吩咐道:“鴛鴦,這會兒快晌午了,讓後廚擺飯,等會兒你到東府喚珩哥兒過來,還有喚二老爺過來用飯。”
就在榮慶堂議論著京察,想要詢問賈珩時。
寧國府,東廂書房
軒窗下,放著筆墨紙硯以及書冊的一方紅木條案後,少年一身石青長衫,坐在一張暗紅漆梨木太師椅上,擁住一個著蜜合色襖裙,嬌軀豐潤,容貌妍美的少女。
自賈珩那天體會,正如那首《愛不釋手》曲子般,溫香軟玉,珠圓玉潤……倒也沒做其他,僅僅是依偎相擁,東窗敘話。
寶釵眉眼卻有些嬌羞不勝,尤其時不時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一抹火熱,縱然是隔著襦裙,依然有些心慌意亂,身軀發軟,好在賈珩倒也克製,並未逾矩。
紅木書案上,赫然擺放著一份都察院右副都禦史,親自送過來的訪冊。
“珩大哥,這次京察群僚,聽說要罷黜不少官吏?”寶釵伸出纖纖玉手,撚起一遝訪冊上的一頁,看著其上文字,凝眸問道。
賈珩鼻翼下徘徊著少女脖頸兒間甜膩的暖香,麵色倒無什麼浮浪之色,聲如金石,清澈冷冽:“這次京察,五府、六部、科道,不知多少人要免去官職,除外,五城兵馬司也在考評之列,都察院送訪冊過來,我猜測多半是左都禦史許廬之意。”
寶釵思量著賈珩話語,抿了抿桃紅唇瓣,小心翼翼問道:“這位許大人,是珩大哥的朋友?”
賈珩沉吟道:“也不能說是朋友,我在朝中與文官交集不多,許廬當初因賈珍謀害一案,算是有些來往,後來共事過一段兒時間。”
寶釵水潤依依的眸光閃了閃,一時無言。
賈珩對上那好似會說話的晶瑩明眸,溫聲道:“妹妹如果願意聽,我慢慢講給妹妹。”
寶釵對仕途經濟還是有些興趣的,他也喜歡和她談論,但寶釵可能是心有顧忌,不敢多問。
寶釵“嗯”了一聲,心頭湧起甜蜜,轉過雪顏玉膚的玉容,問道:“珩大哥似不願理會此事?”
賈珩看了一眼白膩如梨蕊的臉蛋兒,眺望窗外,低聲道:“也不能說不願理會,而是不方便,我為武勳,如果介入過深,容易廣樹政敵,況吏治腐敗,萬馬齊喑,非一朝一夕可改,京察會不會成為爭權奪利的黨爭手段,這些還不得而知,尚需觀望,否則貿然被人當了槍使,猶不自知。”
刷新吏治如求標本兼治之效,需要拿出刮骨療毒的無畏勇氣和刀刃向內的政治擔當。
在那個信息化時代,真要求治本之道,其實還是可以做到的。
寶釵抿了抿粉唇,抬眸看著少年堅毅眉峰之下,目色幽深,恍若井潭,少女秀眉下的杏眸熠熠流波,隱隱現出幾分癡迷。
隻是片刻之後,忽覺隔裙異樣,水潤泛光的明眸閃了閃,芳心一時間跳得厲害,白膩臉頰已是滾燙如火,顫聲道:“珩大哥,要不……你處置公務罷,我也不好打擾。”
賈珩默然片刻,壓了壓起伏的心緒,岔開話題,說道:“倒不在這一會兒,對了,妹妹明天的生兒,妹妹說怎麼熱鬨熱鬨才好?”
寶釵也暗鬆一口氣,平靜著心緒,低聲道:“往年隻是與媽吃碗長壽麵,旁的,也不用太麻煩的。”
賈珩笑了笑道:“估計老太太要幫著你過生兒,到時也能熱鬨一些,隻是不知你熱鬨,還是她熱鬨了。”
寶釵將螓首抵在賈珩的肩頭,身姿放鬆,柔聲道:“老太太原是喜歡熱鬨的性子。”
賈珩垂眸而視,因是居高臨下,視線越過簪星曳月的釵環,倒可見嫵媚青山,盈月初現,麵色頓了下,附耳低聲道:“妹妹,容我再看看金鎖罷。”
寶釵:“……”
微微閉上杏眸,既不應著,也不推拒,隻是任由穿花引蝶,熟練至極地解著三個排扣。
直到外間傳來一聲響亮的清咳,寶釵嚇了一跳,連忙起得身來,垂下螓首,整理著淩亂的衣襟。
而透過竹葉雕花軒窗的日光,則在追星逐月,於電光火石之間反射著炫目的雪白。
賈珩整容斂色,起得身來,舉步來到小廳,抬眸見到鴛鴦,問道:“鴛鴦,這時候過來是?”
鴛鴦一身翠色掐丫背心,頭發以紅色發繩紮著兩個小辮子,長著兩個小雀斑的鴨蛋臉兒上,清麗芳姿不減分毫,眉眼帶著淺淺笑意,說道:“老太太在榮慶堂擺了飯,讓大爺和寶姑娘過去呢,順便還有樁事問著大爺,咦,大爺,寶姑娘呢?”
賈珩點了點頭,沉聲道:“五城兵馬司獄所的公文,薛妹妹正在裡麵看。”
過了一會兒,寶釵從裡廂緩緩出來,少女身姿豐盈,舉止端嫻,除卻桃紅唇瓣瑩潤生光,神色並無異常,手中還拿著一份簿冊,凝眉問道:“鴛鴦姐姐尋我?”
鴛鴦笑了笑,說道:“老太太喚姑娘過去,說明個兒過生兒的事兒呢,姨太太也在那裡呢。”
寶釵點了點頭,柔聲道:“這就過去。”
眾人說話間,就往榮慶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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