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珩前日的安撫,終究還是起到了一些作用,這會兒的賈政,雖心情煩悶不減,但還能耐心等待著轉機。
就在眾人等候著賈珩時,林之孝家的進得廳中,喜道:“老太太,老爺,珩大爺過來了。”
眾人聞言,心頭一喜,齊齊望去。
賈珩這時與鴛鴦一同進來,朝著賈母行了一禮,然後看向賈政,敘了話,落座下來。
賈母忙道:“珩哥兒,寶玉他老子向都察院遞了自辯疏……”
不等賈母敘完經過,賈珩道:“想來是都察院禦史例行查問,工部兩位侍郎和都水監齊齊說並未冤枉老爺,這禦史就被搪塞了回去罷。”
賈政聞言,詫異道:“子鈺?這……你如何得知?”
“此事並不難猜。”賈珩端起茶盅,看向賈政,道:“老爺接下來還要寫奏疏。”
“還寫奏疏?”賈政凝了凝眉,百思不得其解。
賈珩道:“這一次不是自辨,而是疏劾,就說工部兩位侍郎把持工部多年,培植黨羽,排斥異己,老爺不願與彼等同流合汙,總之要將自辯疏遞至通政司。”
賈政遲疑道:“這可有用?”
說來可笑,賈政為官十餘載,一向“與人為善”,並未彈劾過一人。
賈珩搖了搖頭,道:“如今自辯奏疏如雪花般向通政司遞送,老爺縱寫奏疏,聖上也很難看到。”
賈母靜靜聽著二人敘話,聞言,疑惑問道:“珩哥兒,既明知無用,怎麼還上奏疏?”
賈政也是頗為費解。
王夫人皺了皺眉,一時間隻覺腦子不夠用,下意識看向一旁的探春,卻見探春……
正自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神情專注,頓覺心頭厭煩不勝。
再去看自家大女兒,倒還好,這會兒凝著秀眉,豐潤白膩的玉容上似乎現出著苦思。
寶釵擰了擰秀眉,水露杏眸瑩瑩閃爍,隱隱有所領悟。
賈珩低聲道:“現在是無用,以後就不一定了。”
王夫人這會兒,實在忍不住說道:“珩哥兒,老爺現在已被工部讓在家等候,不用在衙堂問事,幾乎賦閒在家了。”
意思是,都快被罷官了,還下你的大棋呢?
賈珩看了一眼王夫人,沒有言語。
賈母皺了皺眉,連忙道:“寶玉她娘,外麵的事兒,自有他們爺們兒籌謀。”
王夫人呼吸一滯,臉色陰沉,宛如吃了蒼蠅般。
她現在連問都不能問嗎?
賈政定了定心神,輕聲道:“子鈺,秦郎中如今也在被察之列。”
賈珩點了點頭,道:“此事我知道,昨日已去信,讓嶽丈大人寫自辨奏疏,既工部給老爺放了假,老爺先在家中修養就是,倒也不忙著去衙門坐衙。”
不是他非要賣關子,機事不密則害成。
賈政聞言,張了張嘴,歎道:“罷了,罷了,先在家中歇息幾日罷。”
賈母歎了一口氣,道:“天天在衙門忙碌著,這次也好趁機將養下身子。”
正在這時,一個婆子進來,稟告說道:“老太太,大老爺和大太太過來了。”
賈母正心情不快,聞言,作惱道:“他們兩個不好好在屋裡歇著,過來做什麼?”
其實,這也反映出賈母的一些心態,對賈赦已生出厭煩。
那婆子道:“大老爺聽說了二老爺的事,就過來看看。”
不大一會兒,賈赦與邢夫人領著丫鬟、婆子進得廳內,夫妻二人先向賈母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喚道:“母親。”
賈母臉色淡漠,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賈赦也不在意,掃了一眼賈珩以及賈政,問道:“我剛剛聽小廝說,二弟他被工部的幾位大人,打發在家,可有此事?”
賈母皺了皺眉,道:“你近來消息倒是靈通的很,這又是哪個耳報神和你說的?”
賈赦道:“母親,我在外麵和一些官員來往,留意著此事,況我前天就說,二弟去都察院,尋禦史能濟什麼事兒?現在京城許多衙門,堂官寫考語,同僚填訪冊,攻訐告發,此起彼伏,去了也沒什麼用,隻是被人搪塞回來。”
賈母皺了皺眉,看向賈赦,不得不說,還真讓她這個大兒子料中了。
賈赦徐徐道:“我昨個兒去北靜王爺府上吃酒,還提起此事,想著不若懇請北靜王爺寫封代辯奏疏,呈遞到宮中,隻要求得聖上網開一麵,二弟的官職也就保住了。”
賈母聞言,麵色頓了頓,問道:“北靜王爺,他能幫著寫奏疏?”
“北靜王爺是我們家老親,又在軍機當值,若能為二弟擔保,官職差事自能保住。”賈赦點頭說著,冷冷瞥了一眼賈珩,譏諷道:“既自家人不願意為二弟作保,那我也隻能另尋旁人了。”
王夫人聽著賈赦之言,倒是眼前一亮,是的,如是尋北靜王爺上奏章,定然可行。
賈母臉上的神色和緩一些,或者說,相比昨日賈赦的“辭官論”,此刻的賈赦,起碼是在拿主意。
這時,賈珩沉聲道:“北靜王為軍機大臣,文武分野,軍機不預政務,在此事上也未必有多少話語權。”
賈赦冷笑道:“倒也不必潑冷水,縱北靜王不成,那還有南安老王爺,這些都是我賈家老親,如能上疏保舉,官職肯定能保住,總比有人現為禦前紅人,聖眷隆重,卻愛惜羽毛,結果連往宮裡求情都不去!”
賈珩道:“此為工部兩位侍郎主導,軍機不預政務,我倒不知北靜王爺如何向聖上求情。”
“總比什麼都不做強。”賈赦如何不知用處有限,但這一刻自是要打擊賈珩在兩府中的威望。
賈珩瞥了一眼賈赦,沒有理會,看向賈政,目光灼灼道:“二老爺,小不忍則亂大謀,二老爺可以自己思量思量。”
如果北靜王向賈政求情,最終崇平帝一定會問著他的意見,那時他就浪費了一次可以一錘定音,為賈政升官兒說話的機會。
不過,還是要看賈政自己,如果太過不堪造就,他也很難辦。
賈政心頭一震,品著賈珩的話,心思轉動間,已有了傾向,沉聲道:“京察大計,朝廷自有公斷,如此作保,隻怕欠下人不小的人情。”
“二弟此言差矣。”賈赦沉聲道:“二弟工部兢兢業業,向無疏漏,現在被這些人無端排擠,隻要得朝廷重臣保舉,就可安然無恙。”
王夫人低聲道:“老太太,試試也未有什麼妨礙罷。”
賈母聞言,心頭也有些意動,隻是看向一旁的賈珩。
賈珩沉聲道:“聖上這次刷新吏治之意甚堅,如果開了這口子,隻怕落人口實,一旦人人效仿,新政勢必受沮,故我以為聖上縱想給恩典,也不會因所謂擔保而下特旨,隻會待事後論斷糾偏,否則京察大計難以為繼!”
以天子的性子,既委以部院二衙全權,就不太可能貿然插手,否則就難收引蛇出洞、刷新吏治之效。
賈政低聲道:“母親,此事先聽子鈺的。”
賈母聞言,麵色變幻了下,歎道:“先這樣罷。”
終究是長期以來,賈赦不靠譜的印象占據了心頭,賈母在這一刻傾向於賈珩。
見此,賈赦心頭發冷,淡淡說道:“母親和二弟既什麼都聽珩哥兒的,那我也沒什麼話可說了,隻願不要後悔才是。”
他倒要看看,等到罷官丟職之後,還有何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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