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珩麵色沉靜,思忖了下,道:“你著人去知會下我家夫人。”
平兒嫣然一笑,說道:“這是應有之理。”
賈珩也不顧身上的風塵仆仆,隨著平兒就向著西府而去,下了馬,向著榮慶堂而去。
榮慶堂——
燈火通明,人頭攢動,丫鬟婆子垂手侍立左右,大氣都不敢出。
賈母、鳳紈、寶黛,探惜俱在,賈政、王夫人也在一旁吃茶。
至於賈赦、邢夫人早已借口有事離去。
賈母笑了笑,說道:“這個珩哥兒是個能折騰的,那天在榮慶堂,我呀,當初就覺得他身上的那股精氣神肖似了東府裡的老國公,等下你們也見見,他為族長,與旁人不同,倒也無這般多的避諱。”
鳳姐也在一旁笑著接話說道:“當初老祖宗是叫慧眼識英雄,還將屋裡的晴雯給了他。”
賈母心頭歎了一口氣。
他若是不將那珩哥兒氣捋順了,等以後……
家和萬事興。
賈政起身,說道:“子鈺估計這會子見過聖上了,怎麼還沒回來?”道
說著,起身,負手站在廊簷下,看向遠處的燈火,聽著動靜。
賈母道:“鴛鴦,去看看菜肴涼了沒有,涼了,去熱熱。”
其實在半下午就吃過晚膳,故而眾人圍坐著,倒也不嫌腹中饑渴。
“老太太,都是剛才讓柳家嫂子重新熱過的。”鴛鴦輕笑說道。
賈母衝鴛鴦點了點頭,而後又看向寶玉,臉上愈發慈眉善目,笑道:“你們等下兄弟姊妹也見見,他為族長,終究與旁人不同,再說又成了親,倒也無這般多的避諱。”
寶玉點了點頭,道:“老祖宗說的是,我對這位珩大哥哥也是仰慕已久了。”
他心中也有幾分疑惑,一是關於那臨江仙之詞的,二就是辭爵表,三是東府的珩大奶奶。
既不慕名利,為何又言不恩祖蔭,功名自取?
這等渾金璞玉的品格兒,怎就偏偏非要在功名利祿場中打滾兒?去做那國蠹祿賊?
還有一件事兒,也要私下問問,那位珩大奶奶真的如東府一些丫鬟、婆子所說的,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
這不是古書上的誇大其詞嗎?
探春端起一旁的茶盅,粉唇微合,抿了一口香茗,抬起一張明麗玉容,英秀黛眉微蹙,定定看向門外。
黛玉在一旁瞥著,就是拿著手絹抿嘴兒笑。
不僅僅是探春,鳳姐、李紈也是目光複雜,向著外間瞧著,側耳聽著遠處的動靜。
而就在這時,庭院外傳來嬤嬤的聲音,帶著幾分驚喜:“老太太、老爺,太太,珩大爺過來了。”
榮慶堂中,原本略有些安靜甚至沉悶的氣氛,恍若被按了播放鍵,一時鮮活生動了起來。
賈母急聲說道:“快,讓他進來。”
彼時,賈政已經行至廊簷下,看著從超手遊廊處打著燈籠而來的錦衣少年,儒雅麵容上就是現出激動之色,快行幾步,喚道:“子鈺……”
賈珩聞聽喚聲,抬眸望去,衝賈政點了點頭,拱手道:“政老爺。”
這時,賈政已是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來,笑道:“老太太在屋裡等著呢,快進來吧。”
賈珩微微頷首,隨著賈政,舉步進入榮慶堂中。
錦衣華服的少年,官靴踩在羊毛地毯鋪就的地板上,落而無聲,不足一月,這已是他第四次進入榮國府。
可當日那個按劍昂首,據理力爭的少年,雖在白天,但環顧四周,滿目如墨漆黑。
而今日錦衣華服的少年,神色寡淡,緘默不語,雖在夜晚,但視線所及,迎麵燈火闌珊。
這種時空交錯的恍惚之感,在賈珩心湖中一圈圈暈開。
賈珩將心頭一些情緒驅散開來,繞過一架紅木玻璃芙蓉屏風,進入廳中,衝上首處賈母行了一禮,“珩,見過老太太。”
賈母此刻已經在鴛鴦的攙扶下站起,怔怔看著麵容沉靜的少年,蒼老麵容上滿是複雜之色,嘴唇翕動了下,道:“珩哥兒坐,坐,還沒吃飯吧,趕緊坐。”
鳳姐笑著湊趣道:“老太太剛才還在說,彆讓飯菜涼了,熱了兩次呢。”
榮慶堂中,頓時響起一陣善意的輕笑聲。
賈珩看著這歡聲笑語的“溫馨”一幕,如果他不是沒有失憶,幾乎被賈母這聲類“汝貞嗎,還沒吃飯嗎,廚房裡的飯熱熱。”的至誠言語,感動得鼻頭一酸,熱淚盈眶。
但,可惜並沒有,他的內心毫無波動,也不想笑。
視之如平常而已。
賈珩衝賈母點了點頭,落座在圓桌旁的楠木椅子上,整了整官服,麵色淡淡說道:“方風塵仆仆,進宮回來,的確未曾用飯,勞老太太掛念了。”
遠處黛玉就是向探春努了努嘴,似是在說,這珩大爺性子倒是清冷的很,讓人難生親近。
探春則是瞧著賈珩,目光一瞬不移。
少女情懷總是詩,有時候也很難說是傾心和愛戀,而是一種青澀的綺思。
但早熟的黛玉總是打趣,卻讓探春目光中也多了幾絲異樣。
事實上,不僅是探春,榮慶堂的所有目光都停留在賈珩臉上,然少年麵龐削立、冷峻,目光銳利、明亮不減當初,隻是並無盛氣淩人。
見此,賈母輕輕笑了笑,心頭就是一歎,指著一旁的寶玉,笑道:“珩哥兒,這是西府裡幾個兄弟姊妹,你為賈族族長,也不能不認認,這是寶玉,我這裡的孽根禍胎……”
說著,就是自顧笑了起來。
一旁的鳳姐豔麗、輕熟的臉蛋兒上掛著笑意,說道:“我的老祖宗,可彆這麼說,寶玉現在大了,也知道讀書了,方才我看著他拿著那本三國……一直在那看,飯都忘了吃呢,再過兩年大一些,也能如珩大爺一樣在外麵建功立業呢。”
賈政:“……”
王夫人凝了凝眉,心頭湧起一股狐疑,她有些懷疑,她這個說話辦事滴水不漏的內侄女是不是在譏諷寶玉?
踩一捧一?
可後麵的話語,又不大像。
也是,寶玉還小,等年齡大一些,未必不能和他舅舅一樣,都說外甥像舅。
這邊廂,賈珩衝賈母、鳳紈幾人點了點頭,就是徇聲而看向寶玉……一旁的黛玉。
大臉寶麵如中秋滿月,上次入榮慶堂,他遠遠瞥了一眼,就是見過了,那張大圓臉一下子占據了視野中心,被目力出眾的他看得個真切。
反而是黛玉,整天愛拿著個手帕遮住臉,沒有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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