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府……她以後都不會來了。
鳳姐這時在平兒的陪同下,進入屋裡,笑道:“老祖宗,二太太,珩兄弟這就過來了,嗯,大太太呢?”
鳳姐方才打發人去查探消息,一直在前廳候著,故而對後院中秦可卿與邢夫人的口角,並不清楚。
“大太太許是等餓了,自行回去了。”賈母開口圓了一句,掩下前事。
鳳姐玉容微動,若有所思,就在這時,門外婆子道:
“珩大爺過來了。”
“趕快去迎迎。”賈母驚聲說著,身後一堆鶯鶯燕燕就是起身,然而剛至門口,隻見賈珩已至廊簷下,手中拿著聖旨,麵色沉靜。
“珩哥兒”賈母喚道。
此刻,一雙雙目光投將過來,仿若時光倒流一般,再次盯著賈珩手中拿著的聖旨。
隻是先前之期冀,如今卻轉變成畏懼。
唯恐從那神情默然的少年口中聽到一些不好的消息。
而廊簷下的賈赦、寶玉二人,也是將目光投去。
“究竟生了什麼事兒?怎麼伐了登聞鼓?”賈母嘴唇翕動了下,問道。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老太太知道,我在五城兵馬司任事的表兄被人打了,我去伐登聞鼓喊冤,聖上就委了我五城兵馬司的差事,賜了膳,對了,你們都吃過午飯了吧?可卿,這是聖上賜的午膳,皇後娘娘做了一盒桃花酥,帶過來給你嘗嘗。”
賈母,王夫人、鳳紈、探惜:“…”
賈赦、寶玉:“???”
賈珩說話之間,提著盛著桃酥的食盒,行至近前。
眾人心頭驚異,消化著訊息,隻覺心緒激蕩。
“五城兵馬司,不是咱家老親,裘良管著嗎?珩哥兒這是做了他的上官?”鳳姐眨了眨丹鳳眼,嬌笑說道:“老祖宗,上次那裘良媳婦兒還說呢,她家老爺頭上沒個上官,雖是二把手,但比之一把手,也不差多少兒呢。”
因為鳳姐管著西府的家,賈府一些親朋故舊,迎來送往,自是要熟悉一些,與裘良媳婦兒吳氏倒也見過幾次。
回廊下的賈赦,聞言,就是支棱起耳朵聽著賈珩怎麼說。
“裘良縱東城匪患肆虐,已被聖上問罪,革職待參,我等會兒正要去五城兵馬司向他宣旨!”賈珩臉色倏然一冷,
森然說著,忽然將咄咄目光,猛地投向賈赦,眸光洌洌,如虎狼般擇人欲噬,輕笑了下,道:“大老爺,聽說和裘良相熟,要不,你幫我跑一趟,宣旨給裘良?”
眾人:“”
賈赦被這虎狼般的目光盯視著,不由打了一個激靈,迎著眾人的目光,臉上竟是擠出一抹笑意,說道:“珩哥兒,你誤會了,我也隻是和他喝過幾次酒,哪裡談得上相熟?”
賈珩淡淡說道:“不熟就不熟罷,隻是大老爺不回去查賬,站在這做甚?這秋老虎炙烤人,若是再中了暑,倒在院中,卻是不好了,碧兒,讓人送大老爺回去歇著罷。”
賈赦聞言,麵色又紅又白,心頭憤恨與驚懼糾纏著,如毒蛇一般齧噬著心。
隻因賈珩方才之言太過駭人,裘良革職待參,將被問罪,會不會將他牽連進去?他才失了方寸……
而屋內,聽著賈珩的“送客”之語,眾人臉上就是現出一抹古怪之色。
方才,秦大奶奶趕著邢夫人走,現在這位珩大爺又趕著大老爺走,還真不愧是兩口子呢。
當然,這也不稀奇,雙方本就相看兩厭,這誰也說不出賈珩輕狂,畢竟沒封爵之前,賈珩就敢在祠堂中老子訓兒子一般叱罵賈赦,甚至罵邢夫人為賤人。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現在,反而起碼還好一些,不直接罵,改含沙射影了。
主要也怪賈赦前前後後的表現,左右橫跳,如跳梁小醜般,哪怕是一眾賈家姑娘,也覺得多少有些…麵目可憎。
賈母終究還是心疼自家兒子,皺了皺眉,打了個圓場,說道:“天這般熱,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珩哥兒這邊沒事兒,倒也不用你牽腸掛肚的了。”
牽腸掛肚賈赦臉色難看,和賈母道了彆,招呼著小廝,就向著前院而去。
這個東府,他這輩子都不會來了!
目送賈赦離去,賈母歎了一口氣,看向賈珩,道:“珩哥兒,你若念著老身的丁點兒好,還請…給他留些體麵吧。”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
如鳳姐抿了抿唇,丹鳳眼中滿是震驚。
因為這有些示弱之語,意味著老太太,已經當賈珩是平等對話的身份。
不過轉念一想,也覺平常,如今的賈珩,靠著一人之力,封了爵,又得宮裡器重。
賈珩默然片刻,說道:“老太太,體麵不是彆人給的,是自己掙的,這次我表兄被打,裘良難辭其咎!而裘良、
牛繼宗等人又和他在一起廝混,若說他真的沒有一點摻和,誰信?我並非針對他,二老爺那邊兒,性情端方正直,我說過一句重話?您老素來心如明鏡,本是響鼓不用重捶,但今日既然軟語相言,我也敬您平日年老德高,實是於心不忍說來,他上躥下跳也好,陰陽怪氣也罷,隻要不使手段害我,我隻當個笑話看!但有句醜話不得不說到前頭兒,我如今為賈族族長,總要為宗族綿延謀算,否則對不起祖宗!如今朝局波譎雲詭,如他不知檢點,做下損害賈族利益的逆事來,那就他不體麵,我自幫他體麵!勿謂言之不預!”
此言一出,內廳眾人都是悚然一驚,看著那眉眼冷峻、顧盼神飛的錦衣少年,半響說不出話來。
鳳姐柳葉眉,丹鳳眼微眯,明媚、豔麗如二月桃蕊的少婦臉上浮起兩朵紅暈,捏著手帕的玉手骨節都有些發白,
羅裙中纖纖雙腿並攏了下,方才茶水似是喝多了,好像…有些尿急。
李紈一張秀雅、婉麗的臉蛋兒上,也是現出一抹異色,看著那少年,隻覺這是什麼樣的人。
這話說得有理有節,有軟有硬。
賈母麵色變幻,重重歎了一口氣,身後的鴛鴦連忙攙扶著,隻是一張鴨蛋臉兒上也有嫣然流露。
王夫人垂下眸光,在心頭反複琢磨著少年的話語,尤其是關於寶玉他爹的話語。
這是賈珩第一次當著賈母等一乾女眷的話,說出自己對賈赦的態度,算是初步凝聚共識。
當然,以賈赦的作死程度,怎麼會收手?
這種人不把到刀架在脖子上,是不會認識到自己錯了的。
這種人要怎麼去改變?
隻有死!
探春英秀眉眼下的明眸,美眸煥彩,心頭盤旋著少年的話語。
他不體麵,我自幫他體麵!
勿謂言之不預!
忽地在心頭浮現出史書所載的一句話,雖有些不應景,但一時卻又想不到好的,應著這股雄渾氣勢,那是前明太祖所言:
“金樽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黛玉霄煙眉下的一雙燦然星眸閃爍著,也是落在那少年臉上,心緒反而平靜許多。
她已漸漸了解這少年的稟性,反而不以為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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