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隨著單大良以及兩個買辦被四個軍卒帶出去,吳新登終於支撐不住這種壓力,噗通跪下。
端坐在梨花木製椅子上的賈政、賈赦等人,見到這一幕,都是麵色一愣,繼而是麵色古怪。
賈珩冷厲目光落在吳新登身上,說道:“吳管家為何下跪?”
吳新登麵帶恐懼,說道:“我……老奴有錯,沒有看好銀庫,才受了手下這些人蒙蔽。”
“事到如今,還在心存僥幸,避重就輕,推諉己責。”賈珩聞言,冷喝一聲,說道:“不見棺材不落淚!”
吳新登聞言,就是身軀一顫,緊緊低著頭。
賈珩冷笑說道:“你為銀庫房總領十餘年,掌管銀兩收支,他們這些買辦,哪一個在外采辦物資名目,不經你手撥銀?如不與你串通一氣,豈能在賬簿數字上瞞天過海!”
吳新登訥訥道:“老奴實是不知啊,都是他們在下麵糊弄,我隻撥付銀子……”
而就在這時,兩個軍卒進入廳中,抱拳道:“大人,柳、許兩位管事頭目已經招了,他們將二成銀子都落在了銀庫房總領吳新登的手裡,剩下八成中,拿出二成孝敬了賴大,剩下六成他們落在自己手裡。”
因胭脂水粉、果蔬茶點都是小樣,也就曆年采辦的量大一些,可以獲利之銀就要少一些,故而柳許二管事各得六成,賴大和吳新登二人隻得二成。
吳新登聞言,臉色愈發難看。
“事到如今,你還要抵賴嗎?”賈珩冷笑一聲。
而這時,從外麵又是進來一個軍卒,說道:“大人,戴良、錢華也招了,米糧貪墨之銀三成歸了吳總管,二成孝敬了賴大,戴良得了三成,錢華得了二成。”
賈赦冷笑一聲,說道:“這些惡奴,狗膽包天,串通一氣,共同欺瞞主家,以前我就有所懷疑!”
賈政、鳳姐:“……”
鳳姐心頭哂笑,你以前就有所懷疑,以前乾嘛去了?
賈珩斜睨了一眼賈赦,隻當沒有聽見賈赦之言,
而是看向吳新登,冷聲道:“這次查出虧空多少,你們哪怕砸鍋賣鐵,拆屋賣粱,也要補出來!否則,都以竊盜之罪,送交衙門問罪!”
賈赦冷笑道:“這幾個狗奴才家裡可是富裕的很,如無我賈家,豈有他們今天的富貴日子!現在一個個,貪心不足,竟是將手伸到主家裡來了,珩哥兒,我現在就帶著小廝、仆人,去抄了他們的的家!”
賈珩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外間漸近傍晚的天色,沉聲道:“還未查完賬,慌什麼!”
賈赦訕訕一笑,心頭雖記恨,但看在銀子的份兒上,他忍了!
賈珩道:“來人,將此獠帶出去,嚴加訊問!”
吳新登麵色一白,自知大禍臨頭,索性破罐子破摔,口中叫嚷道:“我要見老太太!我家給賈府忙了幾輩人,你們這些主子,窮得紅了眼,搶奪仆人的錢財,苛待世仆,是要遭人戳脊梁骨的。”
“讓他亂沁,狠狠掌了嘴,叉出去!”賈珩擺了擺手,冷喝道。
頓時,兩個軍卒上前,掄圓了胳膊,朝著吳新登臉上打去,不多一會兒,就是臉頰腫得半指高,嘴角烏青,口中嗚嗚著,被兩個軍卒拖著往外走。
“我賈族若是苛待世仆,豈容這等惡仆十幾年如一日,猖狂至今!”賈珩麵色幽沉,冷聲說道:“正是因為老太太仁厚,下麵幾個主子寬宏,才驕縱了這等無法無天的混賬,彼等還敢在臟跡敗露之後,不思悔改,狂犬亂吠!”
他此言也有靖正被吳新登攪起的一些人心,否則總有一二心思鬼蜮的的小人,在背後暗嚼舌根子。
賈政歎了一口氣,說道:“子鈺,是我治家無方啊。”
賈珩默然了下,說道:“二老爺在前麵為官,性情疏闊,平時原就不大理這些內宅之事,這才讓這些刁奴鑽了空子。”
如賈政這等年過四十的中年人,其實已經無法改變了,如是寶玉,或許還有匡正的可能。
賈赦也是道:“這些惡仆上次連我都敢奚落、糊弄,二弟平日不理這些俗務,被他們蒙蔽並不出奇。”
這分明是在為上次的“醜態百出”往裡找補,連二弟也沒蒙蔽,這就不是我無能,而是這些刁奴太過狡猾!
邢夫人白淨麵皮上也是現出一抹笑意,開口說道:“這些仆人驕橫的不是一天兩天了,上次,我讓王善保家的來尋幾匹布,給老爺裁剪幾身衣裳,這些人就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
賈珩靜靜看著夫妻二人的表演,暗暗搖了搖頭,在他眼裡,賈赦已是塚中枯骨,他早晚必擒之!
賈珩壓下心頭思緒,然後繼續看向一旁的兩位賬房先生,說道:“兩位先生,有勞將更早五年的賬目也都仔細核算一下,彙總成簿冊。”
二人齊齊拱手稱了個是,回頭繼續忙碌。
彼時,夕陽餘暉落在庭院中,已是傍晚時分。
賈珩默然了下,知道再陪著謝再義前往東城,時間已來不及,轉眸看向臉頰比起往日都明豔動人幾分的鳳姐,怔了下,凝聲說道:“風嫂子,去吩咐後廚整治幾桌宴席來,待查賬事畢,好好款待幾位先生。”
鳳姐笑了笑,道:“放心吧,珩兄弟,方才我已經讓平兒去吩咐後廚在準備酒菜。”
今日一場查賬,從先前,她就心心念念,現在果如先前所想,拔出蘿卜帶出泥,將曆年賬目虧空核查出來,不用說,抄了這幾家,公中銀庫定是再次殷實,她也不用到處打饑荒了。
“現在除了內宅老太太跟前兒那一塊兒,西府這個管家之權才算完完整整落我手裡,而這一切,都是……”鳳姐思忖著,瞥了一眼那端坐在梨花木製椅子上的少年。
隻是但見那少年眉頭緊皺,抬頭去看天色,心頭暗道,看來這是有公務要忙,這珩兄弟還真是爭分奪秒的大忙人……嗯,她家二爺雖也是整天忙得不著家,可究竟在忙些什麼,她也有些不甚了了,說是忙著大老爺交辦的差事,具體什麼差事兒,也是不知。
錦衣府的兩位賬房先生查著賬,賈珩想了想,看向一旁鳳姐身旁的平兒,說道:“平兒姑娘,去準備信封還有信箋來。”
先前探春的憂切之言,倒是提醒了他,他需得著錦衣衛書就一封信,送至天子那裡,將他今日的動態彙報給天子。
比如查出裘良貪腐一事,以及執天子劍前往錦衣府中“威請”錦衣衛協助一事,還有執天子劍教育族中幼兒之事,都齊齊稟告給天子。
平兒聞言,看著那少年的目光微頓了下,清麗、白膩的臉蛋兒掛起一抹輕笑說道:“大爺是要紙筆?”
坐在一旁的寶玉就是麵色變了變,心道,這彆是讓他現場寫勞什子的觀後感吧?
賈政這時也是好奇問道:“子鈺要紙筆,莫非是起了詩興?”
眼前這位少年,不僅是治世之才,而且《臨江仙》一詞傳誦京華,寫詩作詞也已見大家之風。
賈珩清聲道:“這個倒不是,而是今日公務細情,有一些需得稟告聖上,由其定奪,隻是方才倒是忘了,世伯書房中應是有奏疏吧,書在奏疏上也是一樣。”
說來,他上一次寫奏疏還是寫《辭爵表》,托著大明宮內相戴權帶了過去,隻是現在又是書寫奏疏,不走通政司,這怎麼覺得有些像是密折?
“密折之製,有利有弊。”賈珩心頭閃過一念。
而賈政聞言,目光一亮,道:“子鈺要寫奏疏?”
賈珩道:“隻是陳事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