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又看向忠順親王,也是笑著點點頭,以示嘉許。
忠順親王約莫五十,頭發灰白,著一身親王蟒服,其人身材略有幾分肥胖,麵皮白淨,兩道眉下,長著一雙狐眼,笑了笑,說道:“聖上,仇都尉是真的勤勉用心,手段高明,老朽都佩服的緊,在長安縣變賣雲光那些家財時,一些商賈見我等急於出手,就聯合想要壓價,仇都尉雷厲風行,使出一些威嚇手段……”
崇平帝聞言,冷硬的麵容微微一變,笑意迅速斂去,目光清冷,問道:“仇卿,怎麼回事兒?”
他就擔心,強買強賣,那樣人家不會怨懟於錦衣,而隻會怨望於上,為了那幾萬兩銀子,於聖名有辱,不至於此!
仇良麵色平靜,拱手說道:“聖上明鑒,彼等商賈奸詐陰險,聯合壓價,明明是上好的糧田,竟幾乎無人問津,微臣隻得想了一個法子,不過微臣並沒有強買強賣,而是放出風聲,說引京兆的一些商賈入長安縣置田,而後又尋了兩家當地的士紳,曉之以情,最終都是按著市價交易,簿冊上都有記載。”
崇平帝聞言,麵色和緩,又是讚道:“仇卿做得不錯。”
再看這仇良,心頭愈發滿意。
權變通達,心思機敏,處事沈重,是個人才。
仇良麵色遲疑了下,有些為難道:“微臣還有一事回稟。”
崇平帝詫異了下,說道:“仇卿有何言,不妨直說。”
仇良沉聲道:“聖上,說來此事還是微臣和王爺清點翠華山一些賊寇儲銀時有所發現,以翠華山劫掠過往商賈,按說其庫藏中不該連銀子都沒有,但我們除搜到一些絹帛、糧食外,彆無所獲。”
忠順親爺目光微動,皺眉道:“聖上,老朽以為此事透著蹊蹺,既然翠華山賊寇向雲光賄賂,半年五萬兩銀子,一年也就是十萬兩,盤踞二年之久,也就是二十萬兩,翠華山不可能連二十萬兩銀子都沒有罷?那不成了忙活半天,全成了為雲光做嫁衣了?老朽以為翠華山至少應有三十萬兩現銀。”
崇平帝道:“此事賈珩奏報過,將銀子撫恤給了京營陣亡將校,前前後後去了十幾萬兩銀子,彼等賊寇各種用度,縱有二三十萬兩銀子,豈能不吃不喝?再說不是還有絹帛、財貨嗎?”
其實他隱隱猜到賈珩會有隱藏,心頭還有些好奇數字,忍住沒有問戴權,後來想想,也就兩三萬銀子。
彼時,賈珩以一介白身,剛剛接手寧國府,開支用度不少,為此他甚至為其加了都指揮僉事這等給公侯子弟寄祿的官兒,但四品武將的俸祿,其實還是不足以支撐國公府運轉的。
兩三萬兩銀子,倒也不多,小小少年,甘冒奇險,如果不是府庫缺銀,他都想賜其一些銀子。
事實上,賈珩最終落手裡,也就四萬兩,可以說,當初哪怕被崇平帝察知也頂多敲打幾句。
忠順親王見崇平帝這幅樣子,心頭就是湧起煩躁,暗罵一聲,一不留神,這賈家又出了個人物,聖眷正隆,他借仇良這把刀,竟都沒有撼動其人!
忠順親王與榮寧二府的矛盾可以說由來已久,先前賈珩剛剛起勢時,這位王爺還沒注意到,等注意到了,已經成了氣候。
仇良目光深處閃了閃,拱手說道:“聖上,卑職是否訊問京營之軍卒,細究這筆銀子下落,以卑職愚見,如果賈雲麾不濫賞撫恤陣亡京營軍卒,加上追繳之銀,起碼有五十萬兩銀子,如今邊關烽火正起,各處急需用銀,卑職隻想為聖上追繳回所有銀兩。”
崇平帝聞言,默然片刻,沉聲說道:“北疆東虜,朕心腹之患也,京畿賊寇,朕肘腋之患也,何輕內而重外,賈雲麾率數百之卒,深入山林,長途奔襲,將校士卒效死命為之,豈能不重賞以顧,仇卿,安心辦好你的差事,以後這種不知輕重的話就不要說了。”
實際上,仇良說的話,多少透著一股小家子氣,什麼湊五十萬兩,什麼濫賞雲雲,這種輕內而重外的話,絕不能亂說。
而且崇平帝也不可能當著外臣的麵讚同其言。
天子富有四海,輕視軍卒搏命效死?
哪怕先前提點賈珩,也隻是說賈珩初領兵而不懂賞罰,一開始賞格定得太高,以後怎麼辦?
而賈珩作感激涕零樣子,就把天子突破君臣有序的“溫情”親近,接得很好。
可以說,自始自終,崇平帝說的是賞出去,會對賈珩你如何如何?
而就不會說,這個銀子不賞出去,對朕、對朝廷如何如何?
如是後者,就慳吝刻薄,全無帝王氣度,更不要說把輕視京營之軍效死嫌疑的話掛在嘴邊兒,真要當著臣下的麵如此說,就鼎器不足……望之不似人君。
仇良聞言,心頭咯噔一下,已是後悔不迭。
因為他隱隱覺得,聖上對他的聖眷消減了許多……
他先前隻是看不慣那賈珩僅以尺微薄功而驟登高位,又得王爺說了幾句,這才……順水推舟。
那裡曾想……因小失大。
不知輕重,這一個評語一出……
仇良心頭懊惱不已,而就在這時,外間內監稟告道:“陛下,賈雲麾遞了牌子,在宮外求見陛下。”
崇平帝聞言,就是一愣,默然片刻,說道:“宣!”
今晨他隱隱聽到一些消息,昨夜神京宵禁,賈珩調果勇營之兵大索東城,時至正午,想來已經有了眉目。
殿中忠順親王就是麵色變了變,目光幽幽,心頭冷笑。
說來,這賈家的新一代,他還沒打過照麵,等下他倒要看看,還有他先祖賈代化的幾分能耐!
不多時,賈珩進入大明宮,此刻賈珩穿三品武將官袍,因為昨夜並未沐浴更易,身上還有一些血腥味,臉上更是帶著疲倦,眼中血絲密布。
但神采奕奕,目光咄咄。
“微臣賈珩見過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迎著幾道目光的注視,賈珩躬身行禮參拜。
“賈愛卿平身。”崇平帝微笑說著,就是打量向賈珩,見其冷峻麵容上的倦色,頓時一愣,道:“賈愛卿這是……昨晚一夜未睡?”
“回聖上,臣今晨在五城兵馬司中眯了一會兒,不過並無大礙。”賈珩輕描淡寫說道。
而這時仇良與忠順親王也是齊齊將目光投向賈珩,二人心頭都是一凜。
少年麵帶倦色,因離得近之故,身上那股濃鬱的血腥氣,無聲訴說著昨晚的浴血奮戰,讓仇良和忠順親王,尤其是後者,目光一縮,心頭震動。
仇良看著那年歲整整比自己小了兩輪兒的少年,冷漠目光在其三品武將官袍上頓了頓,心頭不知為何,忽地浮起方才忠順王爺的讚揚之語。
勤勉用心……
仇良將心頭的一些雜亂思緒壓下,垂下眸子,心頭湧起冷意。
不管這人再如何恪勤,如果這人不姓賈,他就不信,僅憑尺功而得三品雲麾將軍之爵!
皇恩浩蕩,夙夜在公,難道不該是應該的嗎?
忠順親王臉色變換,仔細打量著賈珩,心頭煩躁之意愈濃。
“又一個賈代化!”
崇平帝卻無仇良和忠順親王的感慨心思,凝了凝眉,道:“子鈺這般急著進見,可是東城那邊有了急事?”
“回聖上,經京營果勇營、錦衣府、五城兵馬司的三方會剿,盤踞東城十餘年的三河幫已被連根拔起!大小頭目一網成擒!此外,錦衣府經曆司與五城兵馬司文吏,抄檢三河幫幫中商鋪、頭目家資,經過錦衣府賬房粗略估計,如變賣之,保守可得銀一千三百五十二萬兩,如此不義之財收之國庫,財用不足之窘,將大大緩解。”賈珩麵色平靜,朗聲說道。
忠順親王、仇良:“……”
崇平帝已是霍然站起,因為心緒激蕩,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說道:“子鈺,伱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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