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襲人和麝月卻在庭院中有說有笑。
寶玉臉色一頓,徇聲而去,笑道:“襲人姐姐,你們說笑什麼呢?”
“二爺,東府放煙火呢,快出來看啊。”廊簷下的襲人輕笑說著,拉了拉寶玉的胳膊。
寶玉聞言就是抬起頭來,寂靜夜晚中聽著東府傳來的唱戲聲,輕聲道:“好姐姐,都誰過去了?”
襲人一時沒有察覺出異樣,道:“老太太、大太太,林姑娘、迎春姑娘還有三姑娘都過去了。”
寶玉身形一震,目光現出癡癡,喃喃道:“熱鬨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而榮國府鳳姐院裡,賈璉站在廊簷下,望著東府裡的煙花,臉色陰沉。
“二爺。”興兒喚了一聲,輕聲道:“夜裡風大,二爺還有傷,到屋裡歇歇罷。”
“你說什麼!”賈璉忽而轉過頭來,那張往日俊俏、清秀的麵容上,一抹戾氣湧現,因逆著光,多少有些猙獰。
興兒被嚇得一哆嗦,顫聲道:“二爺。”
賈璉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心頭的一股邪火壓下,麵色重又恢複平靜。
他也不知最近怎麼了,暴躁、易怒,晚上還做噩夢,都是當日在金美樓中的種種不堪,更難受的是,他發現他……
娘的,不能再想了。
“說來說去,都是那位珩大爺,他現在官兒越做越大,我的好處一份沒落著,反而受了他的連累。”
賈璉麵色變幻了下,將心頭潛藏的一絲憤恨壓下,歎了一口氣,回至廂房,隻覺苦熬難當。
這位璉二爺本就是無女不歡,現在讓他在家養病,他覺得再這樣繼續下去,一定撐不住。
……
……
而在寧國府中眾人慶宴之時,大明宮中,燈火通明,澄瑩如水的地板上倒映著兩道人影。
殿中安靜的出奇,隻有水漏的聲音清脆響起。
崇平帝剛剛和兵部尚書李瓚用完晚膳,君臣二人佇立在一架山河屏風前敘話。
屏風上赫然懸掛著北境的輿圖,上麵用一些顏料筆標注著東虜的進兵方向。
崇平帝麵色幽沉,開口道:“李愛卿以為在北平設北麵行營如何?”
李瓚沉聲道:“聖上此策可行,邊關逢敵入警,先是飛信至神京,俟內閣和聖上共議軍情,待上傳下達,敵寇已往來如風,肆虐彆處,諸省守捉之兵,多是救援不及,疲於奔命,向使籌建行營,集中調度諸省之兵,反應更為及時,隻是非需經略一方的樞相、宰臣不可擔綱此大任。”
這等經略一方的重任,非宰執、樞相不可。
現在的陳漢邊關以及地方官將,都有守土之責。
但同樣的,一旦東虜輾轉他地,這些地方官將沒有上麵命令,不會擅自出城相援,為東虜精騎所趁。
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萬一城破,身家性命都要折在其中。
而賈珩所言就是要建立一個北方戰區式的指揮係統,調度河北、薊鎮、山東、山西諸衛、鎮之兵,授以臨機決斷之權。
不這樣,短期內根本就擋不住東虜的鐵騎,等你們朝堂中做好決策了,人家早就搶掠一通,各地沒被搶的兵將,追都不敢追。
這就是先前,兵部尚書李瓚和內閣首輔楊國昌,爭執著給各地鬆綁、放權之故。
但現在賈珩又提出了一條路,不是擔心地方藩鎮割據,軍頭兒尾大不掉嗎?
那就調樞臣坐鎮經略一方,文官集團不可能連自己人都不信任吧?
至於文官想要造反的難度是非常大的。
自宋明以降,見過幾個文官靠軍事造反成功的?
反而是武勳、外戚,這些才是皇權的重點防範對象。
這就是賈珩削尖了腦袋,想要進入文官集團的緣故,就是降低自己給外人的危險感,為自己披上一層安全的外衣。
但新的問題就出來了,派誰去?
誰願意冒著擔負政治責任的風險,離開內閣,前往邊關經略一方?
這邊廂,崇平帝聞聽李瓚所言,默然片刻,說道:“愛卿此言倒是和一人不謀而合,果是英雄所見略同。”
李瓚聞言,心頭一震,詫異道:“不知聖上所言何人?”
崇平帝默然片刻,道:“賈珩。”
李瓚心頭微震,麵上卻不動聲色,問道:“這是賈雲麾所提之議?”
崇平帝歎了一口氣,說道:“賈珩有言,行營籌建之後,軍情往來於行營與神京,軍情急遞更為迅速,再以樞相坐鎮一方,調度諸省兵力,可集重兵布防,遏製東虜南侵之勢。否則長此以往,彼等劫掠我財貨、人口,國力此消彼長,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賈珩沒有明言,但崇平帝身為一國之君,如何看不到這一幅場景?
幾乎可以想見,不停失血的大漢,再加上近些年的天災……宗廟毀墮,社稷傾覆。
李瓚聞言麵色凝重,沉聲道:“聖上,賈雲麾所言可行。”
其實心頭隱隱有幾分猜測,除卻他,滿朝文武幾無更合適的人選。
如果重新提拔某省督撫入閣為內閣閣員,再經略幽燕,威望並不足以震懾北方那些驕兵悍將。
至於五軍都督府的那幾位,縱然才具足夠,聖上也不會放心由其督師一方,直接間接節製兵馬數十萬。
念及此處,李瓚心頭下定主意,朗聲說道:“臣雖不才,如聖上信重,不以臣才拙智窮,願以三尺腐朽之身,鎮國之北,許報我大漢社稷。”
籌建行營,經略一方,與敵相持,一旦敵寇入境,大肆屠戮邊民,他勢必首當其衝,彈章如潮,毀謗加身。
但那又如何,北境糜爛,與其枯坐在內閣籌劃,不若往前線,調度用兵。
崇平帝聞言,麵容劇震,目光緊緊頂著對麵的武英殿大學士李瓚,千言萬語都被堵在喉嚨裡,隻化作一言,喚道:“李卿。”
因為,對一位已經入閣的閣臣而言,並不是什麼大權在握,威風凜凜的好事兒,反而是個避之唯恐不及的禍事。
當然,如果李瓚真的遏製住東虜南侵之勢,載譽歸來任首輔都是小事,可以文臣封伯,青史留名,萬古流芳。
李瓚忽地頓首而拜,抬起沉毅麵容,又是朗聲道:“聖上,臣領兵部七載,於邊事身無長策,致使東虜鐵蹄肆虐北疆,臣愧對聖上信重,瓚如今不才,願為聖上經略幽燕,遏敵南進。”
崇平帝聞言,默然說道:“此事,等明天,朕再召賈珩商議商議,行營籌建一事,需得議一個章程來,他為首倡之人,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你們兩個可會商一番,擬個條陳出來,最遲明年開春,行營就要有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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