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皇帝胞妹,還有一些不好提及的過往,如果賈珩向著榮府太夫人打聽過,以其人心智,多半會思量出一些天家隱秘,對她避如蛇蠍的吧。
然而,就在這時,卻聽外間婆子喚道:“殿下,賈雲麾在門外求見,已被迎至前院花廳了。”
晉陽長公主正自想著,驟聞此訊,繼而看向憐雪,主仆二人目中都有些驚訝之色流露。
“憐雪,有些人還真是不經念叨,我們一同去見見。”晉陽長公主不由笑了下,隻是心情明顯有著欣然。
憐雪螓首點了點,隨著晉陽長公主下了閣樓。
花廳之中
軒敞雅致,窗明幾淨,布置精巧中見著奢麗。
賈珩端坐在梨花木製的椅子上,將廳中諸般陳設收入眼底,時隔數月,再次拜訪晉陽長公主,心態卻有許多不同。
“這位大漢長公主,如今思來,身上頗多令人疑惑之處,比如為何守一孤女而自立門戶,天子以及馮太後也沒有想過為其另擇夫婿?一守寡守十幾年,若說如西府裡的珠大嫂子般,心如枯木槁灰,可偏偏在京中交遊廣闊。不過,這一個多月倒未聽說舉行什麼宴會,想來因北方邊事糜爛,軍情如火,而自覺不合時宜。”
賈珩品著香茗,心頭泛起諸般猜測。
而就在這時,隻聽內堂中珠簾嘩啦啦響動,繼而香氣浮動,環佩叮當。
放下茶盅,轉眸望去,隻見晉陽長公主款步而出,麗人嬌美如花的臉蛋兒上,洋溢著笑意,說道:“未知賈雲麾造訪寒舍,本宮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這話自是打趣之言,就和賈珩先前打趣蔡權彷佛。
但賈珩麵色不變,不憂不懼,離座起身,平靜無波的目光落在麗人笑靨上,於那雙清眸對視須臾,溫聲道:“殿下數日不見,一向可還好?”
晉陽長公主臉上的笑意滯了下,秋水明眸眨了眨,輕聲道:“不好。”
憐雪:“……”
這對話,怎麼整的老情人見麵似的。
賈子鈺的問話,倒沒什麼,就是她家公主……
賈珩情知晉陽長公主在說笑,想了想,問道:“為何?”
晉陽長公主美眸閃爍,輕笑道:“小賈先生先前說好的定期入府講史,本宮在府中翹首以待多日,卻未見小賈先生身影,還有那三國話本,早已看完,對後續回目心心念念,你說本宮能好得了嗎?”
說著,就是坐在主位的椅子上,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坐得猛,秀挺飽滿的胸脯,似是輕顫了下。
“小賈先生最近在忙什麼呢?”麗人笑著問道。
賈珩默然須臾,湛然清眸投向晉陽長公主,清聲道:“公主殿下既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問?”
他不登門拜訪,這位公主也不來喚,等他登門而來,卻又吩咐仆人引入花廳。
女人心,海底針,有時候她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因為心理活動是瞬時變化的,所以後世才有窗口期之言。
當然,這是一種不太貼切的例子,總之不能太順著她們的節奏走。
晉陽長公主聞言,心頭輕震了下,對上那一雙直視而來的灼然目光,不知為何有些不敢對視,竟一時間收起謔笑之態。
賈珩神情淡然,似是話家常說道:“前段時間家裡和朝堂的事,各種事情交織在一起,間不容發,也就今兒得了閒暇,從宮裡麵聖回來,順道兒過來看看殿下,當然也是恰有一件事要和殿下商議的。”
晉陽長公主聞言,明眸柔光瀲灩,玉容上現出一絲好奇之色,珠圓玉潤的聲音竟不由輕柔幾分,問道:“什麼事?”
憐雪見得此幕,心頭一動,她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此刻的長公主才將對麵的賈珩視作一個同齡人。
賈珩暗道果然,這本就是他方才有意營造的結果。
事實上,隨著他地位的提升,與晉陽長公主的關係,也變得多少有些微妙,倒不是男女的那種微妙。
而是人際關係中的平等以及可能性。
先前的他無官無爵,晉陽長公主的溫柔善良也好、落落大方也罷,都是一種從高到低的俯瞰,或許說善意的施舍,隻是貴人一人千麵中的一麵。
而等他封爵,不,或是受天子聖眷日隆以後,這種從高到低的俯瞰,才漸漸從雲端而下,有了一些真正意義上的平等相處。
“或者我先前之所以避著這位單親媽媽,也是潛意識中……有著這種被俯瞰的異樣之感,而晉陽長公主方才故意營造出老熟人的談笑,也更像是防備、警惕的表現,她也在調整、適應,這是人際關係急劇的動蕩期,而我方才……”
賈珩念及此處,目光微動,心頭湧起一絲古怪。
不對,我方才隱隱在攻略她?
因為社交定位的調整,恰恰是模糊、動蕩的,換句話說,走向不確定。
而他因為這段時日習慣性的強勢,就在試圖主導人際關係,隱隱造成了一種不是攻略,而似攻略的效果。
賈珩心思電轉,壓下心頭的古怪,迎著晉陽長公主的目光矚視,說道:“我方才麵聖之時,向聖上進言,將抄檢自東城三河幫的一些營生,交給殿下經營。”
晉陽長公主聞言,玉容倏變,詫異道:“由本宮經營?小賈先生……本宮有些聽不懂你的意思?”
賈珩道:“有一些營生頗得利銀,若是儘數折賣了,倒也頗為可惜,我覺得殿下可以接手一部分,為聖上代管一部分,上次在長安縣,殿下的糧鋪就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晉陽長公主聽著賈珩的話,一時間,麵上現出思索,似也在思量著可行性,柔聲道:“那些營生,不是應該計入內務府的嗎?哦,是了,有些鋪子是不能充入內務府的。”
看著突然自問自答的晉陽長公主,賈珩點了點頭,讚道:“殿下聰慧過人,一語中的。”
哪怕明知爭人際交往主導權的相處方式,容易對一位天潢貴胄造成攻略、征服的負麵效果,但他的行為習慣和性情,又不允他不試著爭奪人際交往的主導權。
晉陽長公主遲疑了下,輕聲道:“商賈貨殖,本宮也不善此道。”
“我看殿下手下不少鋪子,經營的頗為有聲有色,難道殿下……還是恥於言利?”賈珩聲音極儘溫和,但言辭已帶著一丟丟兒壓迫性。
晉陽長公主容色微頓,明眸閃了閃,心頭不由生出異樣之感,或者說是賈珩的態度,觸發了這位貴女心理上的防禦機製。
但賈珩的態度偏偏是誠懇的,因此形成了一種反差,晉陽長公主心底雖有異樣,但卻又不是不喜,故而一時沉默了下來。
賈珩緩緩道:“如今國庫財用不足,內帑多無進項,聖上為之焦頭爛額,晉陽殿下為聖上胞妹,如為聖上分憂,聖上也必是十分欣悅的吧。”
晉陽長公主聞言,抬眸看向賈珩,輕笑道:“子鈺,你這是為皇兄做說客來了?”
最終,將動搖的稱呼,固定在表字之上,恰恰一如麗人心境。
賈珩道:“這原是我的提議,原本覺得殿下最為合適,當然,殿下覺得事有難為,隻當我沒說過就是了。”
晉陽長公主聞言,打量了下賈珩,說道:“臣子在為皇兄奔走分憂,本宮為大漢長公主,豈能落於人後?本宮應你所請了。”
對她也是一樁好事,難為賈珩能想到她。
方才之所以遲疑,是擔憂內務府那邊兒,她那位王兄,可不是什麼吃虧的主兒。
念及此處,看向對麵的少年,心頭就有幾分狐疑。
她記得寧榮二府和她那個王兄是有過節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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