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金看著青年,眉開眼笑地問道:「老三,你過來是做什麼的?」青年聽到那個人不在,他放鬆地坐了下來,坐在了一截砍柴用的樹樁上:「我也一樣,有任務路過這裡,順便來看看你。」
沙金開心地點頭:「好,這麼多年沒見,我們一起好好說說話。」他笑著說:「我沒有想到,你們兩個竟然一前一後都來看我,這真是太令我高興了。」
青年有些沉默寡言,亦或者說是不善言辭。
過了一會,他又問:「會留多久?」
青年說:「還沒有計劃好,不過不急。」
傍晚時分。
沙金又去檢修燈塔,在細雨之中忙碌地飛向大海。
而翼人青年卻一個人來到了碼頭,將一封信遞給了一位從船上下來的人。
他說:「沒有找到目標,不過目標可能會回來。」
對方問:「沙金有問題嗎?」
青年聽到對方這麼問,目光死死地看著對方。
「他是神最忠實的信徒和仆從,他為了一個使命在這個苦寒之地裡守了十年,你沒有資格懷疑他。」
光明之地。
一座城市的禮堂裡正在進行著樂團演奏,舞台上諸多音樂家演奏著各種樂曲,彙聚在一起化為宏大篇章。
樂曲的名字叫做《自由的選擇》。
聽名字應該是關於對自由的讚頌,應該是如同風一樣的歡快和奔放,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除了演奏剛開始的歡樂和奔放,接下來卻給人一種難言的悲傷和絕望。
開始,所有人一起閉上眼睛。
就感覺到自己好像乘坐著一艘船,在大海上看到了傳說之中的希望之鄉,看到了光明的天國。
看到了金色的光芒從天而降,所有的美好儘在其中。
但是隨著演奏聽下去,在場之人就好像可以感覺到自己被束縛著和囚禁在一個牢籠裡,天國仿佛成為了束縛,永恒的美好化為了絕望。
所有人想要極力地掙紮出那個囚籠,但是怎麼等也等不到,他們好像感覺自己的心也隨之枯朽,隨之在絕望地呐喊。
經過漫長地等待之後,才終於看見了光明。
最後。
在安寧的合奏旋律之中,大家好像看到了一艘船駛向遠方,駛向歸途。
「啪啪啪啪啪~」
演奏結束,所有人都站起來熱烈鼓掌。
而座席之上,沙金的老友剛好也在。
而在這一場盛大的演奏團謝幕過後,小胡子攔住了從舞台後走出來的一個翼人。
「你好,白金號船長布裡曼,畫下《失落之國》的大師布裡曼!」「亦或者我也可以稱呼您為,最古者布裡曼。」
布裡曼看著對方:「你怎麼知道我?」
「叫布裡曼的那麼多,你又怎麼確定我就是那個呢。」
小胡子:「因為叫布裡曼的那麼多,每一代都會出現傳奇。」「所以,才不正常啊!」
「而且,布裡曼可不像是翼人會取的名字,什麼樣的人會如此執著地要給自己取這個名字呢?」
「這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小胡子看著布裡曼:「隻有傳說之中最古者,永生不死之徒,才會這樣去做吧!」
「隻是,我沒有想到您這一次會變成一個翼人。」
他耗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終於在無意之中查到了一絲線索。他完成過很多艱難的任務,這一次不是任務,他卻完成得比之前所有的任務都要認真。
布裡曼沒有否認,他直接承認了下來。
他搖了搖頭:「模樣有什麼關係呢重要的是我們所擁有的心。」「心不變,模樣再怎麼變化也不重要。」
「心若是腐朽了,哪怕身體依舊年輕,也如同被蛀蝕一空的大樹。」
他說:「我隻是想要離原始之洋近一些,所以這一次就來到了這裡。」
小胡子聽不太懂。
布裡曼也沒有再說,他往前走了幾步然後一招手。
「有什麼事情,到我住的地方再說吧!」
布裡曼帶著小胡子來到了自己如今的住處,他換了一套衣服,來到客廳的時候小胡子已經站在了客廳的一幅畫下。
那畫中畫的是一艘船,船上有著很多人。
叼著煙鬥的船長,有些木訥的大副,個子矮小的二副,還有著美麗的船醫等等。
所有人都露著憧憬的目光,看著天儘頭的光。
隻是那光很奇怪,就好像一條帶子,穿梭在星河之間。
光下似乎有著什麼
,但是怎麼看也看不清了。
這幅畫的光影效果,還有表達出的技巧和意境是難以想象的,甚至超越了那幅傳說之中的《失落之國》。
小胡子似乎知道這艘船:「白金號。」
他扭過頭來問布裡曼:「您和您的船員在黑風暴裡,在世界的儘頭裡究竟看到了什麼?」
布裡曼:「你想要知道?」
他說:「我很好奇。」
布裡曼:「隻是好奇的話,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小胡子說:「我有一位摯友守在您曾經抵達過的冰山島上,他因為一個使命要在那裡一直守下去,我希望能夠替他找到答案。」
布裡曼:「是什麼樣的摯友?」
小胡子說:「不論什麼時候,不論過去了多久,他都是我的摯友,我的兄弟。」
布裡曼看向了那幅畫,看著那船上的一個個身影。
聽著小胡子說的話,他有些寂寞地說道。
「我曾經也有很多朋友,他們是我的船員,也是我的兄弟姐妹。」「我們選擇了開始一場偉大的冒險,卻不能夠選擇結束。」「不過。」
「不論過去了多久,不論什麼時候,他們都依舊是我的船員,是我的兄弟姐妹。」
「這樣的人,是值得珍惜的,因為我們不可能再擁有了。」最後,他扭過頭。
布裡曼終於告訴了小胡子一些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很久以前,生命的主宰製造了一件神器。」
「那是一個玻璃缸,讓第十魯赫之神承載著。」
小胡子被這一開場的話就給鎮住了:「什麼樣的玻璃缸,需要一位魯赫之神承載?」
布裡曼注視著小胡子那年輕的麵容和眼睛:「因為那玻璃缸裡,裝著一個世界。」
「那件神器可以加速那個世界的時間,也可以讓進入世界的人獲得近乎永生不死的力量。」
小胡子張大了嘴巴他完全聽不明白,也無法想象。
「神將一個世界,裝進了一個玻璃缸裡?」
布裡曼:「不要去猜測至高神的力量,他們偉大和力量是我們不能想象,也想象不到的。」
他轉過身去,他坐在了長椅上,也讓小胡子坐下。
他輕輕地拿起了一根煙鬥,用燭火點燃。
然後在煙霧繚繞裡,說起了曾經的故事。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冒險,也是最漫長的一次冒險,我們駕駛著船前往世界的儘頭。」
「我們穿過原始之洋,穿過黑風暴。」
「在那裡,我們見到了虛無菌母,也見到了玻璃缸中的世界。」小胡子:「然後呢?」
布裡曼敲了敲煙鬥,扭過頭看向了小胡子。
「我們進入了那玻璃缸中的世界。」
「然後。」
他露出了微笑,但是小胡子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種笑容,隻覺得可怕。
不是因為布裡曼可怕,而是因為那笑容背後透露出的歲月和寂寞可怕。
「在裡麵呆了一百多萬年。」
「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或許接近兩百萬年。」
小胡子一下子站了起來:「一百多萬年?」
布裡曼躺在椅子上,他點了點頭。
他抽了一口煙:「你知道一個生命硬生生地度過一百萬年,會變成什麼樣嗎?」
小胡子搖了搖頭,他隻覺得這個單位可怕,可怕到讓人感覺骨頭發冷。
布裡曼說。
「人的心就好像湖泊裡的水一樣,是會被耗儘了。」
「除非你擁
有著某些強大到超越歲月不可消磨的執著,那樣你就會化為一條河流,源源不斷地生出新的力量支撐著你的心。」
「但是,大多數人的執著是超不過歲月的。」
「他們的愛能夠支撐幾年、十年,便消磨於生活之中。」
「他們的恨能夠支撐幾十年,甚至幾百年,最終就散於塵土之中。」
「但是不論是幾十年還是幾百年,也僅僅如此了。」
「和一百萬年不值一提,而一百萬年和億萬年的差距更是難以形容。」
「大多數人說自己會愛一個人到永遠,那是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永遠的意義。」
小胡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無法想象麵前這個人到底經曆了什麼,他到底活了多久,又曆經了什麼樣的人生。
他第一次感覺自己和另外一個生命的差距,不是力量上的,而是在其他的東西上。
他注視著布裡曼,帶著顫音說道。
「這就是……神明種嗎?」
他接著問道:「後來呢你們怎麼出來的呢?」
布裡曼:「主宰之神開啟玻璃缸是為了製造新的物種,而物種誕生了,我們也就出來了。」
小胡子看向了那幅畫:「那幅畫裡的人,也跟著一起出來了嗎?」「他們……還活著?」
布裡曼也看向了那幅畫,他說。
「不。」
「他們已經死了。」
小胡子:「他們怎麼死的?」
布裡曼:「在玻璃缸裡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死了,他們的心已經被蛀蝕一空了。」
「我所能做的,就是帶著他們一起回家。」
「那是他們最後的執念。」
說到這裡的時候,總是能夠保持冷靜和風度的布裡曼卻露出了之前一直未有的表情。
他的嘴角泛著苦澀,眼神傷感無比。
「你知道嗎?」
「那棵樹……」
他咽了口口水,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過了好一會,他才接著說道。
「比鋼鐵還要堅硬的樹!」
「它在抵達海岸的那一刻,一瞬間就枯萎了,腐朽得什麼也沒有剩下。」
他哽咽著,難以維持情緒,就好像丟失了人生之中最寶貴的東西。
「漫天的落葉飄在空中,飄向我們來時的地方。」
「飄向。」
「我們一百多萬年前出發的地方。」
小胡子看著布裡曼,他不明白。
「永生不死不好嗎?」
布裡曼扭頭看向了小胡子,認真地告訴他。
「重要的是選擇的自由,而不是永生。」
「我可以選擇走上這條永生的道路,也可以選擇放棄它,選擇其他的道路。」
「就像造物主賦予我們的那樣。」
「不能選擇的永生,和不能死去的生命,都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詛咒。」
這個時候,小胡子才終於明白了那場演奏的意義,那名為《自由的選擇》的樂曲背後到底代表著什麼。
小胡子:「那神明為何而永生。」
布裡曼搖了搖頭:「你弄反了。」
「神明不是因為永生而成為神明,而是神明需要永生,永生才成為了神明的所有之物。」
「永生對於神明來說,隻是一個附帶的東西。」
「他們擁有了不可磨滅的執著,所以才擁有了永生,因為他們的理想和執念需要永生的力量來支撐。」
小胡子第一次聽到這
樣的說法,他琢磨了半天。
接著,他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所以,你們到最後也沒有見到至高神。」
「是隻有神明才能見到至高神嗎?」
布裡曼搖了搖頭,告訴小胡子。
「不論你是神話還是凡人,對於祂們來說都是一樣的。」
「所謂的力量和權柄,對於祂們來說全然沒有意義。」
他說。
「隻有當你背負著命運的時候,你才會見到至高神,要不然哪怕是神話,也無法看到他們的影子。」
小胡子大概明白了。
他起身,向著布裡曼鄭重地表示感謝,然後轉身離去。
而小胡子離去之後,布裡曼卻依舊抬著頭看向了那幅畫,那幅由他親手畫下的畫作。
燭火下,他靜靜地抽著煙。
他再也沒有昔日的豪情和豪邁,或許也再也沒有辦法成為一個船長。
因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可以登上他那條船的船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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