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內鏡外對視數秒,鏡外羅南這邊的體溫依舊很高,身體的極限、邊界就是這樣了,以至於某個仍是在呼號。以前是“快斷了,緩一緩”,現在是“快斷了,換一換”……
對,換一換。
羅南籲出口氣,卻是咧嘴一笑;鏡中的羅南仍然嚴肅,卻是主動向這邊伸出手。
鏡像邊界崩解,如此輕而易舉。
“幻魘係”神明的運作,不可避免要通過本體。也許到了立國神明、逾限主宰那個層次,可以輕鬆消受,可現在的羅南,連“布法”這關都沒過去,真的消受不起。
以前沒辦法,繞不過去,現在不是有路了嗎?
幻魘化,真幻虛實的模糊化,就是羅南給自己找的路。
找嚴永博做實驗,是一種方式,不算出奇;在自己身上做試驗,則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也許還是羅家三代以來的傳統,也就是那麼回事兒。
羅南沒有過多猶豫。該猶豫該思考的,過去幾天,其實是確定踏入“神明”之路前後,就已經考慮得很到位了。這一輪的豐厚反饋,就是更進一步的催化——更現實、更高效的方案,就呈現在他眼前。
“幻魘化”進程本身,就是需要這種往來轉化,不是一次兩次,是無數次。
每次都是對邊界的試探,是對真實虛幻信息流轉利用的把握。
至於最終效果如何……以現在羅南的層次,隻能看到眼前,無法評價遠景好壞,而他又哪還有慢慢觀察斟酌的時間?
越懂裡麵的關竅,越知道信息流轉反饋,是多麼敏感迅速。
“天淵靈網”的法理規矩,有“幻魘係”力量為介質,有“星門”為跳板,三日來已經持續作用、更新,影響到了可能上億光年之外的地球本地時空。羅南窺見了那邊,那邊呢?
他暫時不清楚,後續會不會有什麼不可控的後果,畢竟這不是什麼周密的計劃,隻是多方合力、互相影響之下,一次意外的進擊。唯一能確認的是,就算出問題,遙遠星空也給了他一點兒緩衝的時間……也僅僅是一點。
既然如此,就不要太奢侈了。
羅南伸出手,與鏡中自己早已伸出的手掌交握:
“我睡一覺,期間要加油。”
鏡中鏡外,光影模糊,片刻後,鏡中羅南露出笑臉,就這樣閉上眼睛,隨即鏡麵陷入黑暗。一秒後又重新忠實映射衛生間的光影現場,包括鏡前沉靜無言的羅南……
還有門口的纖瘦人影。
“呃,瑞雯?”
小姑娘真是越來越神出鬼沒了,羅南之前專注於真幻虛實的模糊轉化,真沒有發現她的到來。
這,這該如何解釋呢?
羅南做這事兒之前就想過,這一輪實驗造就的“幻魘體”,多半瞞不過武皇陛下,但要努力嘗試一番,說不定就能獲得什麼反饋;至於瑞雯,他是沒想瞞的,不過冷不丁就被看到,一時也無法準確措辭。
發愣的空當,瑞雯專注看他,有明顯上下打量的過程,末了竟淺淺一笑:
“我們加油!”
“呃?好!”
瑞雯都不介意了,羅南也就自然調整過來,綻開笑容:“一起加油!”
言罷,他又心有所感,抬起頭。
淵區風暴湍流中,“星空”永久構形似乎籠上了一層薄雲,星辰若隱若現,又受到某種力量影響,原本明亮的昏暗下去,昏暗的明亮起來,顛倒錯落,與之前似像非像。
相對之前,基本不變的有兩個:
一個是“星空”的基本框架,湛和之主巨著所化的“霧氣殿堂”;
一個是烏沉鎖鏈與魔符所化的“大日鎖鏈”。其中魔符所化“暗赤新星”仍然是這片“星空”中最耀眼的那顆,無所動搖,依舊穩穩承接映射“日輪絕獄”力量;烏沉鎖鏈在“星空”中並無清晰形象,可它基本不受“新版星空”顛倒錯落的結構影響,依舊固守舊有的各顆“星辰”之間的聯係法度。
“霧氣殿堂”和“大日鎖鏈”位格在那裡擺著,想要“模糊化”“幻魘化”,沒那麼容易。
羅南短時間內,也不想搞那麼極端。
淵區的永久構形變化,不管是表層還是內核,總不會是單純做個美容,總會有一些對應性,無論是對本人、對他人、對所在的這片時空。
開發者模式的視角下,已然激活的“破爛神明披風”,仍在那裡興奮飄蕩,如大風吹卷,層層幕布飛揚。越是這般大幅度動作,“深空”中那些與之密切牽係,偏又相對固定的“大體量”架構,越是清晰可辨。
羅南要拆解它們是不容易的,但要做一些細節上的改造,未嘗不可。
這幾日,陶琚過得是昏天暗地,茫然無措。
作為傀儡,這樣的狀態很合格,但他的耐受力也是有限度的。
坐在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口上,還被人死死按住,感受著下方轟轟隆的地殼震動,還有已經燙到蛋蛋的高溫,沒尿褲子就證明他的膽色遠超常人……不能要求更多了!
如今的東八二四區,乃至十二大區,可謂一團亂麻。
高層死絕也就罷了,由於是扯起了反抗“開墾團”的大旗,又一時沒有被處置掉,情況雖是陷入了暫時的僵持態,可相應地,原來殖民地式的整個治理框架就通盤崩潰,齊齊進入失能狀態。
好不容易,憑著“陶洋大執政官親子”的身份,一點兒人脈,再加上某些投機分子,當然還有帕瓦威逼利誘,糾合起一支隊伍,使東八二四區進入軍管狀態。
如此一來,陶琚更像個瘋狂的草頭王,倒是比較匹配多年以來的世界和地區局勢。問題是,和“開墾團”作對,彆說“草頭王”,初代大執政官都隻有橫死的份兒啊!
數十年積威震懾,還有連續六枚核彈在頭上爆開的直接威脅下,能夠視死如歸的猛士終究是少數。於是,臨時糾合起來的軍隊裡,每天都有人逃亡,平民更不用說,陶琚也沒力氣阻攔。
市麵一片蕭條,距離生產生活總崩潰也不差多少了。
可話又說回來,那個“總崩潰”總是差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