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居微喘著氣，離開“萬神殿”儀式現場。
裡麵因多人變故而生的微微騷動，已經被安撫下去，不需他們操心。
如今元居是跟著偃辰祭司一起，出來與升武“溝通”。
出了“萬神殿”之後，元居才發現，他們目前所在的“心壺號”工程艦，竟然也被熾白光芒滲透。走廊上的架構間隙中都噴吐光焰，電力供應明顯受到影響，多處照明失效，一眼看去，整條長廊上光線明暗不定，還有一些聽上去令人膽顫心驚的“吱啞”怪響，再加上沒什麼人，整體情境便如同俗套災難片上那般，幾如鬼蜮。
升武的高壯身軀就在前麵，緩緩而行。身上稀薄白光也是明滅不定，不知是自身與“異常規則環境”共鳴呢，還是單純受當下光線影響……反正他時不時地就隱入陰影再出現，好像隨時可能拐入到另一處空間裡去，讓人看不真切。
“升主任，留步。”偃辰祭司言語是很客氣的，這是對一位巔峰曾到天梯九階強人的尊重，但接下來就不免含鋒帶刺了，“儀式還沒有進行完畢，畢竟是針對性檢測，與上次不同，何必出來太急？”
升武並沒有停下，步伐卻是放得更慢，似乎在等偃辰他們跟上來，聲音遙遙傳回，“大祭司閣下應該已有結論，早些晚些都沒什麼差彆。至於我麼，年齡大了，身子骨也差，禁不住時空移換之苦，還是自己過去比較好。”
過去哪裡？
元居一頭霧水。
偃辰祭司搖頭：“升主任莫誤會，大祭司閣下是將那些遭受‘異常規則力量’深度影響的人物集中檢視……”
“偃辰祭司也不要想太多，或者說你理解的還不夠深入。”
升武打斷他的話，這回終於停步，轉過身來。
偃辰卻是當先停下腳步，保持與升武的距離，元居好險撞上他後背。
升武就停在原地，多有枯裂紋路的臉上，露出笑容，讓人更難直視：“以前麼，我糊裡糊塗的很正常，可這次大祭司閣下的‘諸神法眼’儀軌發動，我還懵懂不明，那肯定就是裝的。造物學派體係的‘內宇宙’，哪怕殘缺不全，也算是天淵體係獨有，我在這條路上掙紮一生，自問這點兒敏感度還是有的。”
偃辰祭司盯著他：“那升主任你這是……”
“過去這些年，我們不都是這麼合作過來的麼？”
“嗯？”
“萬神殿對天淵體係的一些東西感興趣，我們就展示給你們看；又或是對一些東西不喜歡，我們就毀給你們看。今天發現的這處‘內宇宙廢墟’，雖不知道是誰的，橫在‘星門’之前，總有不美。你們又感興趣，又不喜歡，正好可以展示一下，再毀掉……”
便是元居這少經世事的，也能聽出升武話裡的情緒。
他偷瞥偃辰側臉，後者倒還算平心靜氣：“升主任，現在儀式還未結束，不能輕下結論。”
升武搖頭，仍是延續之前的說法：“其實不用這麼麻煩，從‘諸神法眼’活化時空架構的情況看，應該是強行透支未來的一切可能，劇烈演化，讓問題在短時間內解決？這樣催化激發，手段高明，但遍曆周回，時間過長。旁的也還罷了，我那幾個小老鄉，體質血脈比不得彆人，怕是承受不起。
“我就想著，乾脆來個果斷的。偃辰祭司，這些年，你怕是也沒見識過天淵帝國正統的‘內宇宙圖景’吧？”
元居聽得臉上變色。
偃辰則抬起雙手，聲色轉厲：“升主任，莫要行過激之事！”
升武搖頭：“這算什麼過激，若大祭司閣下在此，必會欣然答應。本來麼，如‘內宇宙’這般跨越血脈樊籬的真傳圖景，借那些毛頭小子，能看出什麼來！”
說著，他咧嘴一笑，身上明滅不定的薄弱白光，瞬間爆燃。
這一刻，周圍的複雜光影環境也被熾白光芒覆蓋，明明是刺眼的光芒，偃辰和元居身畔，卻似有無儘深空拓展開來。偃辰身外規則屏障激發，二人也本能後退，可腳下的移動距離，相較於無邊無際的深空，毫無意義。
他們就像是在一顆熾烈恒星外圍，頃刻將他們化灰的高溫光焰，就在身外盤轉。
這肯定隻是錯覺，但有錯覺這一刹那，便足夠升武取他們性命。
死亡並未到來，隻有升武低沉的笑聲：“看吧，我就說大祭司閣下是懂我的。”
話音方落，令人心神俱化的通透感覆蓋了這片“大日深空”，以至於讓這裡都變得澄澈透明，哪怕部分區域仍有扭曲，理性認知裡應有的工程艦空間、還有升武的雄壯體形，總算也有呈現。
這是“諸神法眼”的神通，它在這片星域中，本就是無遠弗屆的。
可是這“懂我”的意思……
元居恍惚不明，緊接著卻有感應：極域之上，淡漠法眼掃過，其已激發的規則性架構、跳動的法則勾線，卻開始以這扭曲的“大日深空”為中心，層層建構。
那邊未免太虛幻了，現實層麵，前方升武隻是預備役軍官製服，並未著甲，可那層層疊砌上去的規則架構，依稀就成了他的甲胄。
元居開始還覺得，“大日深空”的異象，疑似“內宇宙”的威能已經極是驚人，可眼看那規則架構層疊著鋪展開來，一時間也無窮無儘，好像在升武背後鋪開了一襲闊大的披風，依稀可以包裹工程艦隊和整片星域。
聯想到這個詞彙和對應概念，元居心裡頭便本能有針刺般的不適感。
這下卻又覺得，眼前更現實的場景，似乎要更恐怖也可惡了。
這是元居對升武從未有過的感受。
偏偏這時的升武，麵上枯乾開裂的皮膚分明潤澤好多，裂隙收攏，變得平整，也更加年輕，好像時光在他身上打了個回旋兒，也帶著他轉了個身。數十上百年前的那位單兵騎士，便從過去的幕景中，來到現實舞台上，對他們露出燦爛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