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周在這裡浸泡的時間久了,原本那些汙濁混沌之物,漸漸有了更清晰的輪廓,慢慢還原出每一個念頭、每一份情緒所曆經的場景。這裡有他熟悉的人,有他知道的事,但也有一些完全就是扭曲捏造、荒誕妄想。偏是這些真真假假的東西混攪在一起,層湧而上,將他淹沒其中,推擠著他一起,無定向地漂流。
如此情況下,虛實真偽還有意義嗎?
宮周隻覺得自己也要被這些“溶解”掉了,也可以說,他本身已經在“溶解”,隻不過借著當下情境,再有覺悟。
恍惚之際,格外清晰的聲音在這片混亂空間裡響起:
“首先要明確一件事,我們今天選的這些‘參與實驗人員’,提高了實驗的難度。
“不過,目前的實驗還是有進展的。看看這些人,個人的情緒濁流,天淵靈網的壓迫、域外種還有彆的什麼東西滲透進來的非人本能……這些元素摻在一起,實在太亂了,缺乏主導性的規則秩序,以至於當個人都難。
“必須要承認,對我們這些社會性遺傳種而言,哪怕最糟糕的秩序,也勝過純粹的混亂;秩序的形成,是生命有彆於混沌的最明確的邊界。”
“你說得都對,可現在討論這些事情有意義嗎?”
宮周原本隻是腹誹,然而他卻忘了,他目前正處在所謂“庇護所”形成的奇異意識空間中,他的這點想法,當即化為滾滾的悶雷,在當下混亂又扭曲的場景中碾過,為所有人所知,隻不過目前能夠形成回應的,隻有泰玉一人。
“隻是討論當然沒有意義,但我們可以邊說邊做。”
話音落下,宮周就看到了泰玉的身影,如今這個越看越詭異的年輕人,從已然顯化的洶湧人心濁潮中大踏步出來,周圍那些瘋狂又猙獰的人形、魔影,似想要將他撲倒、撕碎,卻在觸及他之前,便被無形的力量推開,反而形成了波開浪裂的場麵。
宮周怔怔看著,看著泰玉從遠處直接走到他身邊,又到前麵,隻在他耳畔留一句話:
“來,跟著我做。一次不成功也沒什麼,可以重頭來過……大家都一樣。”
宮周下意識掃視四周,看那些似曾相識又陌生猙獰的妖魔麵孔,下意識回應:“怎麼可能重頭來過?”
“都要重頭來過!”
前方,泰玉嗓音如雷,轟傳而至,卻不像是回應他,而是發布了某項命令。
宮周一窒,再往前看,卻見泰玉的位置莫名抬高,越走越向上,仍然有無窮儘的魔影試圖去拉扯他,然而大家已經不在一個層麵上,甚至不在一個維度裡,所有的拉扯、叫囂,都是徒勞。
於是,這些汙濁狂躁的東西,又反過來撕扯宮周,務必要汙染掉它們群落裡僅有的靈明。
宮周都不用再琢磨泰玉的“指示”,便本能跟著去做。
可能是他靈明尚存,也可能是其他魔物推擠得太厲害,稀裡糊塗的,他還真就從妖魔的濁潮中爬了出來,來到的泰玉所在……確切地說,是泰玉之前所在的那個層麵。
至於泰玉,其身形繼續上行,越來越高,越來越遠,如今已經快要看不清了。
宮周孤獨地站在這個層麵,暫時沒有了魔影濁潮的威脅,汙穢信息衝擊也減小了許多。他得以四麵打量,恍惚覺得自己正處在一個巨大的建築中,他所在的這層,還有下麵魔影濁潮往來翻湧的區域,好像共同構成了“底部”,顯得格外寬闊。
不過上麵的區域,似在逐步收窄。
看得久了,他又有些恍惚,忽然有人拍他肩:“怎麼樣,還好吧?”
宮周身形猛然僵硬,半秒鐘後才緩過來,感覺到了外部環境中那熟悉的燥熱,然後就看到了“強化加持區”裡,四散分布的畸變病人,他們正投過來詭異的視線。而在周遭,才是圍成一圈的“參與實驗人員”,還有如臨大敵的守衛和醫護人員若乾。
最後,宮周才看到了泰玉,正是這家夥拍他的肩。
“不錯嘛,率先進入第二階段。”
“剛剛……”
“第一階段的‘庇護所’明顯不太夠勁兒,‘參與實驗人員’裡麵絕大部分思維、本能都被異化了,人為加強他們之間的交流,會讓一些負麵因素加速爆發。所以我開啟了第二階段,將‘庇護所’向‘格式塔’內部導入……這個認識吧?”
宮周下意識跟隨著泰玉的指尖看向前方,那裡不知什麼時候,懸浮了一個全新的立體光影,之前竟然完全沒看到,是非常經典的“正四麵體及其內切外接圓球”的架構。
這種架構,在“天淵含光體係”中,是有特殊意義的。
“原初範式?”
“是,又不是。這是經過某種‘規則’改造後的狀態,我叫它‘格式塔’,之前我們就引導‘庇護所’加入其中……恭喜你,宮周校官,你是第一個抵達‘格式塔’的‘學生層’的‘參與實驗人員’。”
泰玉主動抓住宮周的手,晃了兩晃。
宮周則用已經快被水腫封閉的眼睛,觀察眼前的光影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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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麵竟然真的有屬於他的極微小的虛影,就位於“正麵四體”的最底部,正茫然而立。
至於之前撕扯他、溶解他的那些魔影濁流,則在“正麵四體”與“外接球”分割出來的四處半球空間裡晃蕩,似乎隨時都要滲透進去,又似與外部更廣闊世界發生著細密的勾連。恰如四麵衝刷而來的海潮,看似衝上了岸,隨即又退下去;好像留下了些許浮沫,但又快速消解,如此往複,隨滅隨生。
“這隻是一個展示效果,不要當真。”泰玉笑嗬嗬地讓這個“經典範式”在空氣中轉動,四麵的濁流,以及裡麵宮周的微小虛影,都裡麵打轉,“我隻是借此確定一下層級關係,保證一個基礎秩序。這裡麵,我將層次設定為五層,分彆是學生、職員、技師……嗯,還有祭司和政客。”
宮周沒有說話,卻基本能夠理解。
雖然“祭司”和“政客”的位置關係看上去有些詭異,但從世俗經驗來看,純粹的祭司往往不一定能到最頂層……勉強也算合理。
泰玉則繼續笑道:“這種層級秩序,其實也相當於社會結構的簡單映射,非要給它一個理論支撐的話,除了源自‘原初範式’以外,也算是‘萬神殿’法理的下位表達。”
“你倒想得周全。”
這般評價,並非來自宮周,而是裹了厚厚一層濕布的苦樹人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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