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稱溢出之水的重量、稱木塊的重量……
從呂才手中接過紙張,記錄:木塊的重量是一斤二兩,溢出之水的重量是一斤半……
結論:木塊所受之浮力大於自身之重量,所以浮在水麵,不會沉底。
李淳風籲出一口氣,讚歎道:“房二郎真乃天授其才,如此原理存在世間千百萬年,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在,然則古往今來卻從無人能夠將此等常見之現象以此等精準之道理描述出來!”
呂才與傅仁均陷入沉思。
前者半晌之後才道:“確實驚為天人,但此等原理如何應用?”
李淳風拿起大銅盆放在秤上,稱重之後,甩手將銅盆丟進荷花池,砸落幾片荷葉,在水麵之上晃晃蕩蕩。
他手指著漂浮的銅盆:“此銅盆重量二斤三兩,與那個鐵塊相差無幾,卻漂浮於水麵並未沉底,為何?”
呂才與傅仁均不約而同一齊揪著胡子,兩人皆聰慧絕倫之輩,稍許之後便得出結論,異口同聲道:“因為形狀不同!”
鐵塊與銅盆,所不同者唯形狀而已。
但正是這一差異,導致結果完全不同——鐵塊沉底,銅盆漂浮。
按照那個勞什子“浮力原理”,結論便是銅盆比鐵塊的浮力大……
……
此後,傅仁均與呂才兩人也分彆上手實驗一番,並且交換了彼此對於“浮力原理”之見解,眼看到了晌午,小道士從後堂過來招呼幾人過去用飯,這才洗了手,去往後邊的飯堂用膳。
呂才好酒,傅仁均與李淳風也來者不拒,幾人就著幾道簡樸但精致的小菜推杯換盞。
李淳風飲了一口酒,笑道:“太常精通陰陽之術,不如在此卜算一番,算一算我祿命幾何?”
所謂“祿命”,乃陰陽術數之一種,八字命理之分支,囊括一個人的財富、福氣、仕途乃至於命運。而卜筮者可通過種種手段,預測一個人一生之吉凶福禍。
呂才對此嗤之以鼻:“人之禍福、貴賤、壽夭與祿命有何關係?今時亦有同年同祿,而貴賤懸殊;共命共胎,而夭壽更異。若‘祿命’之說為真,此等又作何解釋?”
傅仁均也道:“《論衡》之中亦有‘見骨體而知命祿,睹命祿而知骨體’之語,可見‘祿命’是可以預測卜算的。”
“祿命”之說由來已久、傳播深遠,世人大多信以為真,不少古今大儒更是先後予以闡述,使之影響更加廣泛。
呂才見李淳風給自己斟酒,頷首謝過,笑著道:“夫卜筮者,高人祿命以悅人心,矯言禍福以儘人財,如此而已。”
喝了口酒,談興甚佳,遂接著說道:“你們大抵也都看過祿命書,不少書中都曾說秦始皇‘為人無始有終,老而彌吉’,然而我據《史記》記載,發現秦始皇分明是‘有始無終,老而彌凶’,結果活了不過五十。我還曾考察漢武帝、魏孝文帝、南朝宋高祖等人的生平,發現祿命之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虛妄而騙人罷了。”
陰陽、術數、星象等等皆脫胎於道家學說,傅仁均、李淳風雖然並非此道傳人,卻也有所耳聞、略知一二,見呂才將“陸銘說”棄若敝履、不屑一顧,都很感興趣。
因為從這幾句話可見呂才之思想,這是個“無神論者”!
離經叛道啊!
傅仁均問道:“如此說來,所謂陰陽五行、堪輿風水,皆虛妄之事了?”
呂才搖頭:“鬼神之說,虛無縹緲,信之則有、不信則無。但五行堪輿則不同,天地運行、陰陽交替,這是肉眼可見、親身感受,焉能一並駁斥?況且我雖不信鬼神、祿命、宿命,卻相信‘人皆有命’,隻是這‘命’非是生而有之、即為定數,而是隨時隨地都在發生變化。”
又喝一口酒,悠然道:“但以積善餘慶,不假建祿之吉;積惡餘殃,豈由劫殺之實。皇天無親,常與善人,禍福之應,其猶影響。”
積累善行的家庭會帶來餘慶,這並非依賴於“建祿”之庇佑;而積累惡行的家庭會帶來餘殃,這也不是因為命犯“劫殺”。
“建祿”乃“祿命書”中之吉星,“劫殺”則“祿命書”中之凶星。
善惡的報應是自然的規律,與命理無關。
善行會帶來福報,惡行會帶來災禍,這是必然的結果,而不是命理學所描述的吉凶之星的作用。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