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淹回過神,低下頭,有些窘迫踟躕,半晌才低聲道:“陛下此番封建天下、建邦立國,所需官吏頗多,我想著來求殿下能否於陛下麵前美言幾句,讓長孫家的子弟有一個出仕為官的機會。”
稍許,未聽聞長樂公主說話,長孫淹心中一緊,趕緊抬起頭說道:“自從父親、兄長一一過世,長孫家不複往昔之榮光,兄弟們也都知道是父兄們咎由自取,辜負皇家隆恩,故而各個潛忍府中,學文習武、以待天時。”
目光之中充滿殷切。
長樂公主素手拈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輕歎一聲,有些為難:“非是我不願幫忙,實在是這件事……太過難辦。”
陛下雖然平素對長孫無忌並無太多抱怨、斥罵,但長樂公主卻知陛下心中對長孫無忌恨極。
自己的血親舅父鼓動自己的手足兄弟,起兵反叛、意欲殺入皇宮謀朝篡位,放在誰身上能受得了?
不追究長孫家的謀逆大罪,更將雉奴徹底赦免,這已經做到了極致。
豈能容許長孫家這樣的門閥再度複起呢?
隻看如今長安內沸沸揚揚的柴哲威結局,便可見一斑。
若她當年未曾與長孫衝和離至今仍是長孫家的媳婦,或許陛下會看在她的顏麵上網開一麵,可事已至此,陛下與長孫家之間隻有仇怨、何談親情?
長孫淹眼中的希冀沉淪下去,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殿下若覺為難,那此事就此作罷,就當我沒有來過。”
頓了一頓,還是在這個親切依舊的“嫂子”麵前倒了一下苦水。
“我之才具較兄長差之遠矣,從小就隻是跟在父兄身後膏梁紈袴、縱情玩耍,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繼承家業……如今坐在家主的位置上,可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家中每況愈下,我徹夜難眠卻也無法可想,今次本也不應前來麻煩殿下,畢竟牽涉眾多,萬一惹人對殿下誤解,我更是無地自容……”
“可看著弟弟們滿是希望憧憬的眼神,我卻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我沒有父兄那般野心勃勃,更未想過長孫家恢複榮光、位極人臣,隻想著給弟弟們尋一個出路能夠各自支撐起一份家業,將來不至於老死於舊宅之中……於願足矣。”
長孫無忌在世之時,可謂位極人臣,身為關隴門閥的領袖、陛下最為信重的大臣,不知撒下去多少人情。可長孫無忌故去之後,雖然陛下並未追究長孫家,但朝野上下卻對長孫家避之唯恐不及。
長孫家唯一的出路在於陛下。
他當然知道即便是央求長樂公主出麵也難以打動陛下,畢竟那意味著陛下對長孫無忌的恨意放下、對長孫家的謀逆予以諒解。
可他身為長孫家的家主,彆無他法。
長樂公主麵色動容,心中糾結。
雖然她與長孫衝的婚姻極其失敗,兩人甚至反目成仇,可平心而論,在嫁入長孫家的那些年月裡,除去長孫衝之外,與家中所有人都相處極好,家中上上下下也都對她尊敬愛護。
似長孫淹、長孫湛、長孫潤這幾個歲數小的,會扯著她的裙擺甜甜的喊著“嫂子”……
遂輕歎一聲,道:“明日我回長安入宮覲見陛下,將此事說一說,但我隻能儘力而為,並不敢保證什麼。”
其實若是讓房俊出麵,陛下大概率是會答應的,也可效仿皇後給巴陵公主出的主意去找晉陽……但她與長孫衝、房俊之間的恩怨糾葛,如何能向房俊開口?
長孫家也未必就能舍下麵皮,接受房俊的“施舍”……
長孫淹忙道:“殿下不必如此,之前是我有些異想天開,隻想著家中如今處境維艱,若能有子弟出仕則可破局,卻未細想殿下從中為難……家中固然困難,卻也不想殿下如此為難。”
言罷,便要起身告辭。
長孫家如今的確步履維艱、每況愈下,但作為曾經的大唐第一門閥,傲骨尚存。
“你這孩子,還是如小時一般倔強!”
長樂公主嗔怒一聲,招手讓其坐好,柔聲道:“雖然我早已與長孫衝恩斷義絕,但是對長孫家卻唯有美好回憶,並無半分怨懟,如今見到長孫家之窘迫,如何不肯出力?為難不為難隻在其次,若當真能夠幫到你們,必不坐視。”
畢竟除去婚姻,她與長孫家一眾子弟還是姑舅親的表姊妹。
想想從小到大長孫無忌對她這個外甥女、大兒媳的寵愛,便有些眼圈泛紅。
若能儘一份力,自是義不容辭。
長孫淹感動至極,垂首道:“家中以往犯下大錯,悔之莫及,今後無論如何都效忠陛下、效忠大唐,若違此誓,任由五雷轟頂、闔家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