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白皎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
這正是沈如意的命簿,她前世是天界帝姬曦光,因為與魔族太子辰夜有夙世姻緣,才會下凡曆劫。
還是個虐戀情深的故事。
沈如意自小愛慕殷清鈺,殷清鈺卻並不愛她,為了能夠和殷清鈺在一起,她央求爺爺沈太傅向皇帝請旨,可惜,她嫁給殷清鈺之後並未如意。
因為殷清鈺並不愛她,甚至冷落她很長一段時間。
後來,她堅持不懈的努力,又陪同殷清鈺一起渡過種種波折,對方終於愛上她。
拿的還是先婚後愛的劇本。
白皎則是倆人愛情裡的絆腳石,是殷清鈺前期寵愛的女人。
白皎撇撇嘴,對這話十分存疑,這也算寵愛?無名無分的待在惠王府,笑死了,可彆侮辱寵愛這倆字了。
命簿裡,殷清鈺她們兜兜轉轉,終於和美的在一起,而她,因為驟然失寵,竟與其他人勾結在一起,企圖陷害女主,結果自然是身敗名裂。
數九寒天,白皎被沈如意下令打斷四肢趕出王府,最後苟延殘喘,活活餓死在大雪紛飛的街頭。
殷清鈺還感歎了一番妻子心軟,當初就該將她處以極刑。
白皎喉嚨一哽,難怪這人是魔族太子,果然是魔族風格!不過,打斷四肢扔在街頭,這是心軟?還是自己看不懂心軟這倆字了?
她捏著命簿,眼底勾勒出一抹冷笑。
當初明明是殷清鈺強擄她入府,又是他把她丟在一邊,到頭來,竟然還要殺了她!
好好好,恩將仇報是吧!
她啪地一聲合上命簿,越看越覺得心煩,甩手扔回地上。
這東西看得人心煩,卻也不能藏著,因為剛才那人發現命簿不見,肯定會回來尋找,而且,她已經看完了,於她再沒什麼用處。
夜半,白皎躺在床上,怔怔盯著上方的翠色床帳,感覺頗為棘手。
因為剛才她試了試,自己沒有修仙的資質,也就是說,她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不,不對,怎麼能這麼說呢。
白皎微微勾唇,眼中狡黠一閃而逝。
什麼帝姬太子,他們可是在曆劫,都是普通人,她和他們站在同一個高度,誰能笑到最後,各憑本事!
轉眼便是月夕節,這一日晚上,京都的夜晚便格外繁華,賞花燈,觀明月的人流絡繹不絕,還有各式時興點心,擺攤的小販熱情地叫賣聲,彙聚成一條喧鬨是十裡長街。
惠王府大門,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出府門。
白皎坐在後麵那輛稍小些的馬車裡,身邊是戰戰兢兢的小桃,自打被她迷昏之後,小桃便對她十分畏懼。
白皎輕輕瞥了眼,她就像炸了毛的貓:“小、小姐,您要用點心嗎?”
白皎點了點頭。
小桃拿出點心的時候,白皎好奇地掀開簾子,四周都是守著她的人,這是生怕她跑了啊。
她輕輕勾起唇
角,想起來之前殷清鈺高高在上的模樣,眼底滿是嘲諷。
他說她表現乖巧,因此放她出去賞燈,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依白皎看,賞燈是假,試探是真。
看看她這段時間到底有沒有學乖,若是乖馴還好,要是不乖,怕是還會關禁閉。
她擰緊眉頭,因為對方傲慢的打算而惡心。
轉眼間,馬車已到十裡長街外,車夫解釋:“小姐,前麵就是咱們京都最繁華想長街,裡麵不能進車,您的下來了。”
白皎應了一聲,走下馬車,入眼便是絡繹不絕的人流,殷清鈺站在人群裡,長身玉立,溫和地看著她。
白皎眉頭一挑,沒問他沈如意在哪兒,心知肚明,肯定是他故意支走了。
她以為自己起碼會有一段自由的時間,沒想到,對方比她想的還要迫切。
殷清鈺屏退其他人,領著白皎來到圍繞都城的曲水河邊,曲水河形如其名,如玉帶環繞都城,時值佳節,沉寂水麵上漂浮起一盞盞精致花燈,宛若無數繁星點綴在夜空中,它們搭載著人們的祈願,隨水漂流向遠方。
河岸邊到處都是人,還有一些人,舉著精致花燈,準備在水邊送出,燭光映著一張張雀躍年輕的臉蛋。
月夕節有個流傳許久的傳說,居住在曲水河邊的一戶人家,有個如花似玉心地善良的女兒,及笄之年,她在月夕節當晚,捧著花燈到曲水河邊許願,不久後,便覓得如意郎君。
未出閣的閨秀小姐,便會在這一天送出花燈,祈求月神送她們一個如意郎君。
白皎以前也隨大流,放過幾盞花燈,結果dah;dah;這要是她的正緣,她寧願終身不嫁!
可見傳說就是傳說,騙人的東西,誰信誰天真。
她正沉思,殷清鈺突然出聲,眸色溫柔:你還記得嗎?▲”
白皎瞥他一眼,不知道這人又發什麼神經。
殷清鈺微微一笑,眼中露出悵惘和懷念:“這是我們初見的水邊啊。”
那時他被仇家追殺,落水後便昏死過去,幸而得天庇佑,被住在曲水河下遊的白皎救了起來。
殷清鈺真摯地看著白皎,溫柔地說:“皎皎,這是我們的緣分。”
如果不是意外,他不會遇到白皎。
他找了多少人,隻有她生得最像夢中女子,如果她的性子柔順些,就更好了。
可惜,她終究不是自己夢中見到的仙子。
白皎聽他這麼說,眼底流露出幾分驚恐,瞧他說的,好像他們的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似的。
實際上,白皎當時在捕魚,曲水河是冷水河,水質清澈,裡麵有種很難捕捉卻肉質極其鮮美的明魚,深得她心。
結果,她打算收網時發現漁網破了個大洞,明魚全跑了,隻剩一個臭男人,纏在她的漁網上。
當時她要氣死了。
正準備把人踢回去,翻身看見他長著一張和前世戀人極其相似的臉,才把他給拖回家!
哪知道
……
白皎眉心微蹙,死死抿住嘴唇,她不敢張嘴,怕一張嘴,就會忍不住吐出來。
什麼緣分,在她看來,明明是孽緣!
果然,寫的對,路邊的男人不能撿!不能撿!
瞧,她就撿到個垃圾!
還頂著自家戀人前世的臉,真是惡心!
她費了半天才勉強控製住表情,低垂著頭不看他,卻讓殷清鈺誤以為,她的沉默是被自己感動了,熱切地邀請她去看花燈。
他心情很好,熙熙攘攘的人流裡,偏頭看向身側,一眼瞥見她眉目如畫的容顏,也許氛圍太好,這張太過相似的臉,令他再也克製不住胸中噴湧而出的情意。
他長久以來的願望,便是和他夢中傾慕的女子,手牽著手,穿過川流不息的人群,
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白皎:大膽!
她飛快抬手,正好讓他動作落了個空,囁嚅道:“我好像看見世子妃了。”
殷清鈺臉色一沉,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見沈如意,想到先前特地派人支開她,沒想到……真是不中用。
他剛要說些什麼,人群忽然一陣熙攘,密集的人流仿佛受到什麼影響,忽然擠壓起來,本就稀少的空間此時更是壓縮到極致。
十裡長街之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快看,放祈願燈了!”四麵都是興致勃勃的議論聲。
“聽說是陛下特意派人放出的祈願天燈,庇佑我離國風調雨順,平平安安。”
“陛下可真是好人,如果不是他免除了三年稅收,我們怎麼還能好好待在這裡。”
“是啊,聽說西南那邊好像出現了災情,我看這些天,咱們京都流民都多了不少。”
“我也看見了,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呢,隻是聽說好像發了洪災。”
“彆說這個了,快看天上的祈願燈,可真好看啊。”
白皎順著他們指的方向看去,無數明燈飄搖在夜空中,微風徐徐托舉,在如墨的夜色裡,燈光如點點繁星,綴滿整片天空,與夜色融成一副璀璨畫卷。
霎時間,明燈滿城。
她察覺一絲不對勁兒,扭頭看向身側,早已經不見殷清鈺的身影,四周都是嘈雜聲,人群如波浪滾滾襲來。
白皎繃緊身體,立刻提起警惕,朝空地走去。
忽然,她被人抓住手腕,白皎反射性掙紮,看到對方後,眼睛不由睜大,動作也停了下來。
男人一襲墨色對襟綴繡暗色竹紋大氅,骨節分明的大手拉著她,穿過人群。
蟲鳴陣陣,清風徐來,幽暗的樹林深埋黑暗之中。
明明不遠處便是喧嘩熱鬨的長街,此處卻安靜得隻能聽見蟲鳴,人影更是一個都無。
白皎瞥了眼男人,更覺得是眼前人提前清場了,不過,這並不重要。
她淡聲同他打招呼:“真巧。”
語氣意味深長,殷九黎知道她很聰明,沒想過能瞞住
她,他淡然一笑:“好久不見。”
白皎眉頭一挑,後者極其自然地越過這個淺白話題,黑色衣衫勾勒出他挺拔如鬆的身姿,那張臉更是俊美逼人,此時,正眼眸深邃地望她,目光幽幽,暗湧翻滾。
殷九黎垂下眼簾,遮住眼底急切的貪婪。
他真是瘋了。
即使得知她是殷清鈺的妾室,本該斬斷聯係,還是遏製不住地設計這些,與她見麵。
有時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這個女人下蠱了。
男人渾身散發出凜冽氣壓,儘是上位者的威勢和冷酷,他薄唇微抿,漆黑眼眸未曾有一刻轉移:“你——”
白皎打斷他的話,眼珠微動:“我們做個交易吧。”
在後者驚訝的目光中,她淺淺一笑,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身份,但是肯定比殷清鈺要高,我想讓你幫我離開惠王府,我知道的東西很多。”
她語氣急切,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實際上,白皎並不急切,但以她現在的身份,一個被人強迫的農家女,無依無靠,身處險境,她好不容易看到一抹希望,肯定會竭儘所能抓住它。
所以——
白皎眨了眨眼,遮去眼底狡黠。
殷九黎饒有興趣地問:“你能幫我做什麼?”
白皎一怔,緩緩道:“京都最近出現了不少西南流民,你應該看見了。再過不久,肯定會有更多的災民湧入,屆時也許連官府都難以控製,我有辦法能幫你。”
“怎麼做?”
白皎:“你先答應我的條件。”
她抿緊下唇,目光透出些許慌亂和猶疑,還沒忘了這人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萬一他是故意騙她的好點子呢。
白皎腦袋裡存儲著很多知識,可以說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雖然很多對於後世人來說,都很平常,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些東西的價值在現在,對於封建朝代來說,擁有著無法估量的價值。
對於災情,她可以隨手提出不下三條解決辦法。
殷九黎看她懷疑的模樣,不禁一陣錯愕,旋即,他輕笑出聲:“如果你能幫我解決災情,我答應你。”
最後一句,他下意識放軟聲音。
其實不論她提不提合作,他都是要幫她的,如果說剛開始得知她的身份時,還有一絲被騙的惱怒,現在,他隻剩下憐惜。
天底下沒什麼能瞞過他的眼睛。
她被強擄進惠王府,至今連妾室身份都沒有,是殷清鈺騙了他,也許,他還沉浸在惠王府鼎盛時期的輝煌中,不可自拔。
殷九黎眼中掠過一絲鋒芒,看向白皎時,眉眼仿佛含著一團雲,柔軟無比。
“如果你不信我,我們可以擊掌為誓。”
白皎舔了舔唇,有些驚訝地看向他,既然他這麼有誠意,她有什麼可拒絕。
“好啊。”
她伸出右手,男人同樣如此,此時一陣清風徐徐吹來,湖邊垂柳垂下萬條絲
絛,柔嫩的柳枝在水中輕輕浮動。
月光灑下,為大地披上一層柔美至極的白色輕紗。
“啪!”
清脆掌聲突兀響起。
白皎跟他輕輕擊掌,一觸即分。
她彎起眉眼,似一輪皎皎明月,灼目耀眼,令人著迷,語氣也比方才輕快了不少:“我們已經擊掌了,你可不能食言!”
“自然。”殷九黎目光深暗,不由自主地追逐她,從未有人如她一般,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對他有著無窮的吸引力。
方才擊過的掌心正微微發燙。
似一泵一泵的熱流湧入心房,令他微垂眼眸,落在女生纖細柔軟的手掌上,她的掌心似一團羊脂軟玉,如陌上輕柔春風,細膩柔軟的觸感輕輕蕩入他的心扉。
白皎忽然抬眸,似是想起什麼:“我叫白皎,你叫什麼?”
“皎皎!”人群裡忽然響起急切呼喚,白皎看向人頭攢動的長街,隱隱看到殷清鈺的蹤跡。
她沒打算離開。
至少是現在,沒有打算。
“白皎。”他輕聲敘述,簡潔的名字在舌尖輾轉一圈,勾帶上些許纏綿意味,男人深邃的眼眸望著她,隱晦情愫掩蓋在暗流之下。
白皎:“嗯?”
她扭頭要走,忽地被他握住手腕,他的聲音深沉且極富磁性,仿佛海上涼爽的風,岸邊柔和的沙礫,溫柔又醉人:“我叫……殷九。”
他溫吞垂眸,宛若黑暗叢林中饜足的食肉者,優雅且慵懶。
白皎淺淺一笑:“好,我記住了,我叫你阿九可以嗎?”她頓了頓,似乎想起某些不悅的事,皺了皺鼻尖:“我先走了。”
說完,白皎轉身走進人群。
在她有心暴露下,殷清鈺很快就找到她,男人看見他之後,陰鷙眉眼越發暗沉,毫不猶豫地帶她離開這裡。
泱泱人流攢動不息,殷九黎看著她隨男人離開,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阿九。”他低低重複一句,眉梢微彎,笑意自眼底湧起,一瞬融化了那些浮冰。
“暗一,保護好她。”
“是。”暗處忽然出現穿著夜行服的暗衛,黑布蒙麵,隻露出一雙冰冷的眼,那是,殺人的眼。
先帝駕崩後留下的暗衛由殷九黎完全接手,和仁慈到有些軟弱的先帝相比,他更像自己的母親,將門出神的王皇後,殺伐果斷,雷厲風行。
先帝手下閒置的暗衣衛,在他手裡重新啟用,時刻掌控各位大臣的動向,這也是他第一次,吩咐暗衣衛保護一個人。
幾日後的夜晚,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看守宅院的小廝腦袋一點一點,竟然打起了瞌睡。
一道身影出現在月露院中,對方行動敏捷,已經瞌睡上頭的小廝自然沒發現,於是,他悄無聲息地潛入房間,打暈守在外間的侍女。
走進內室,溫香撲麵,白煙冉冉升騰,裡間隱約傳出清脆水聲,隔著屏風,隻能看見影影綽綽
的輪廓。
男人動作一頓,分神下竟弄出一聲輕響。
“小桃?過來幫我擦背。”白皎柔聲呼喚,半伏在浴桶上,漆黑的長發垂落一側。
燈光下,雪白細膩的肌膚泛起瑩潤如玉的光澤,背後一雙蝴蝶骨如展翅欲飛的蝴蝶,水汽氤氳得泛起一層薄粉色的肌膚包裹下,是完美至極的骨骼線條。
白皎水眸微眯,舒適的溫水有點兒讓人昏昏欲睡。
怎麼還沒回應?
白皎有些好奇,難道她睡著了?
她不是那麼嬌弱的人,打算自己動手。
“嘩啦——”
水聲淋漓,白皎忽然從浴桶裡站起身,窈窕纖細的身姿映照在半透明的屏風上,線條完美豐潤,竟然比全(晉江)裸還要誘人。
也是這一聲,喚回他的神智。
白皎扭頭,驀地睜大雙眼,透過屏風,看到不同於侍女的高大身影,竟然有男人!
她下意識捂住身體,飛速擦乾身體,穿上衣裙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朝外間看去——
“阿九?”
男人的出現本該是驚喜,然而碰上這種情況,再多的驚喜也變成驚嚇。
她說著,綰起鬢邊一縷濕發,漆黑的長發還沒擦乾,淋淋漓漓地滾落水珠,微微卷曲,垂在身後宛若海中飄搖的海藻,襯出白皙如玉的肌膚。
她的臉頰,鼻尖,皆被水汽暈上一層薄粉色,穠豔美麗。
殷九黎視線微垂,從她璀璨誘人的星眸,到豔潤飽滿的紅唇,令他無法遏製地想起方才看見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