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徒勞無功,孤獨終老。
於是,三十三外天的東淵帝君,成功曆劫歸來。
如今凡間情緣結束,東淵本不需再掛心,派青霖過去,也隻是為了彌補對方。
當時青霖知曉他出關,喜不自勝,便接到帝君命令,吩咐他去冥界找一個叫白皎的女子。
東淵隨口說出對方的生卒年,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可在青霖看來,這已是最大的不尋常。
高居三十三外天,萬事不入心的帝君,竟能將一介凡人的生卒年記在心頭。
東淵神色淡淡:“若是她已投胎,便償她十世榮華富貴,若是她仍在忘川河畔逗留,便……”
他沉吟一瞬,竟是難得的遲疑起來,心臟抽痛,似乎還有些許情愫殘留。
東淵周身氣壓愈發低沉,濃黑色的眼眸看向青霖,沉聲道:“你便問她想要什麼,本君可以滿足她一個願望。”
青霖聞言,顧不得規矩,震驚地抬頭,看向上座的帝君。
他聽見了什麼,帝君竟然如此看重一個凡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
東淵說完沉下眼眸,罷了,這是他欠她的。
之後他便刻意忽略此事,隻是還未等他抽出身,青霖已經從冥界歸來,告訴他,並未找到對方。
上天入地,皆不見她。
東淵神色冷凝,不由想起她死前的場景,他從未見過如她那樣不甘的眼神,似乎刻進了執念。
她說,我不想死。
東淵心頭驟然緊縮,仿佛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緊緊扼住,讓他心痛難止,忍不住捂住心口,神色愈發陰鬱。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被情愫左右,可事實便是如此。
不過是一世情緣。
大殿內,氣氛愈發沉重。
青霖以為他在生氣,忙跪下請罪,希望帝君在給他一段時間,他一定能找到那個名叫白皎的姑娘。
東淵揮手:“不必了。”
他正要說話,感應到南荒有人渡劫,似乎是,上神劫?
東淵擰眉,並不知曉這位新任上神是何人,也無心掐算,對他來說,還是眼前之事更重要。
他道:“青霖,傳我禦令,將司命仙君錦玉帶來。”
青霖驚愕看他,發覺帝君麵色淡漠,如一尊神像,看不出任何情緒,可他在帝君身邊隨侍多年,怎會不知道,帝君越平靜淡漠,便代表他心情越不虞。
因為司命?
青霖心頭生出些許疑惑,司命一介小仙,何時與帝君有了交集?
儘管不知原因,他仍舊儘職儘責去請司命。
紫黎宮中寂寂無聲,殿中燃起幽幽檀香,一縷一縷,彌散無形。
東淵好似猛然驚醒,神識掃遍三十三外天,始終不見……白皎蹤跡。
她不見了。
東淵驀地沉下臉,曆劫之事纏身,他竟忘了她,不,他掐指一算,他是被人算計了。
四海八荒能算計他的人,唯有一人。
流風。
……
南荒。
劫雲散去,陰鬱的天空驟然放晴,灑下一片璀璨天光,一股濃鬱的仙靈之氣從天地間聚攏,最後整個籠罩住白皎。
這是天道為發下的獎勵,滋養神軀,修補神魂。
流風遠遠眺望,看向天光籠罩的少女,他將雙手按在在九霄琴上,琴聲悠悠歇止。
在他麵前,虛空中無數交織的命運結線逐漸褪去金光暗湧,轉瞬,隱沒在空間之中。
執掌命運大道的流風,自然擁有遮掩天機之力。
隻是不讓東淵知曉皎皎身在何處,對他來說更是輕而易舉。
隻要再給他一段時間,即便到時東淵發覺,也為時已晚。
這般想著,流風不禁勾起唇角,他看她的目光濃如深墨,滿是叫人心驚的瘋狂與偏執。
所求為何?所求唯她!
隨著仙靈之氣逐漸消融,流風立即起身,看向朝他款款而來的少女,隻覺天地都黯然失色,眼中隻餘她一人。
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上,更是隻餘一片情深似水。
流風知道她素來喜歡明豔的裝扮,此時更是風情萬種,儘態極妍。
一襲紅衣灼灼似火,綴繡繁複華麗的鳳紋,如墨的長發挽成垂月髻,其上珠釵翠羽,華美異常。
她眉心一點赤色月紋,更似畫龍點睛,奪天之造化。
無論怎樣的她,都讓他心生歡喜。
白皎彎起唇角:“流風。”
她笑得眉眼彎彎,似一輪皎潔月牙兒,說不出的狡黠靈動,又在快要接近時,忽然加快腳步。
流風下意識張開雙臂,見她似乳燕投林撲進懷裡,立刻收緊雙臂,心口倏然一滿,仿佛某塊缺失的地方,終於在此刻補足,他垂下眼眸,笑著問她:“怎麼樣?”
說完才發覺,自己說了一句廢話,不禁自曬,聰明如他,也會因她而條理不清,自亂陣腳。
白皎正開心,半點沒在意他的話,笑容璀璨,如同一輪驕傲的小太陽:“當然是成功啦!”
“如今我已是上神修為,比你也不差的!”
流風不禁笑出聲來,撫摸她的發頂:“自然,我的皎皎是最棒的。”
白皎半點兒也不謙虛,驕傲地昂起頭:“一萬歲的上神,四海八荒,你何時見過我這樣的天才?”
流風仿佛真的聽進去了,皺眉開始思索起來,起先白皎還有些期待,後來見他沉思良久,不禁生出些許緊張,忐忑不安地問他:“你怎麼不說話了?”
她鬱悶地想,難道還真有比她更厲害的?
流風倏忽一笑,滿眼興味:“自然是沒有的。
”
白皎瞪大雙眼,圓滾滾的明眸氣惱地望他:“你又誆我!”
害她白緊張一場。
白皎氣鼓鼓地就要離開,被他收緊雙臂,留在懷裡,男人喑啞的嗓音含著一縷溫柔笑意:“可是生氣了?”
白皎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我生什麼氣,如今我可是上神,四海八荒最年輕的上神。”
她頓了頓,水眸滴溜溜一轉,白皙指尖輕輕纏繞一縷發絲,不過些許動作,落在流風眼中,隻覺她嬌豔動人,嫵媚多情,令他根本移不開眼。
陷於情愛後他方知,隻要見到她,萬事萬物都不再入他眼。
白皎故作苦惱地問他:“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出去轉轉。”
“聽說四海八荒青年才俊甚多,我還沒怎麼逛過呢。”最後一句尾音微挑,格外婉轉多情。
“是嗎。”大手裹住她的手掌,聲音低沉,又隱含一絲意味不明的輕笑。
白皎眉尾一挑,下意識抬眸望去。
不知為何,忽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果然,下一刻聽見他的聲音。
“再多青年才俊,在皎皎麵前,也不過是沙礫螢火,如何比得上皓月當空。”
話落他輕笑一聲,笑意卻不達眼底。
按在白皎的性格,應當早就驕傲地承認,可現在,她瑟瑟不語,餘光亂瞟仿佛在找什麼逃生路徑。
流風饒有興味地注視她,狹長鳳眸幽暗晦澀,如深潭之下的暗湧,寂然無聲。
溫熱掌心握住她的後頸,在她瑟縮的目光下,溫然笑道:“皎皎,我們成親吧。”
聲音和緩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與他們之間暗流湧動的氣氛相比,玉華殿內,被爆裂憤怒籠罩其中。
作為玉華殿的主人,天帝此時胸膛起伏,雙手撐在乾淨得有些過分的書案上,一雙眼睛陰鷙無比,猶如一頭暴怒的雄獅。
地刺眼狼藉。
顯然,正是方才他怒氣發作時所為。
直至此刻,天帝仍沉浸在憤怒中,無法遏製。
上神。
這四海八荒何時又多了一尊上神!
憑什麼,這上神就不能多我一個!
最後一句話,才是他今日憤怒,不,應該是嫉妒的真正原因。
天帝天資不錯,但那是跟普通神仙相比,若是與天才做比,不能說一敗塗地,隻能說格外慘烈。
因為天姿不足,即便使用再多奇珍異寶,再如何刻苦修煉,如今,也不過上仙圓滿之境。
可以說,除非另有奇遇,否則,他此生止步上仙。
正因如此,晉升上神已經成為天帝的心魔。
一通發泄過後,他的情緒總算穩定許多,顧不得收拾滿地狼藉,他走向身後一麵樸素銅鏡,隨手一揮,鏡麵蕩起陣陣波紋,隨即,映照出一片漆黑。
片刻後,才有光線逐漸亮起,鏡子中的一切,終於顯露無疑。
那是個雙眸赤
紅,半張臉皆被猙獰的魔紋占據的男人,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如此鮮明可怖的特征,便是數萬載前,被東淵帝君鎮壓與封魔淵的的魔尊息昀。
“天帝?”息昀魔尊聲音嘶啞粗糲,仿佛許久沒有發聲過,好似生鏽的齒輪。
他頓了頓,又是一陣張狂大笑。
天帝臉色青白交加,不發一言。
息昀止住笑,通過鏡子看他,眼神譏誚:“怎麼,又有問題找我了?”
天帝皺著眉頭,臉色忽青忽白,他強忍怒意解釋道:“計劃有變,四海八荒又多了一位上神,我是擔心對我們的計劃有影響。”
他自覺謹慎小心的一番話,又惹來息昀一陣桀桀大笑。
“堂堂天帝,竟然是個這樣的膽小鬼,不過是一位上神,就能將你嚇成這副模樣。我記得,當初你為了計劃,可是不惜親身潛入封魔淵。”
“嘖嘖……”息昀鄙夷地瞥了眼他:“如今竟像個老鼠似的,畏首畏尾。”
“你——”天帝氣得心口發緊,正想反駁,卻在他冷酷目光中敗下陣來,又想到自己如今有求於對方,泄氣道:“那可是一位上神。”
四海八荒也不過屈指可數,更是他畢生無法觸及之境。
魔尊猖狂慣了,怎麼會知道他的想法,他是為了大業打算,凡間有句話說得極好,牽一發而動全身。
如今一位上神橫空出世,他又有多少勝算?對他的大計又有多少影響?
他一番絮絮叨叨,魔尊全不入耳,滿不在乎道:“不過區區上神,還是一位新晉上神,本尊根本不放在眼裡。”
他說著,發覺天帝對此倒很是耿耿於懷,上下打量一番,發現他還是上仙修為,且此生也就止步上仙。
不禁譏諷一笑:“怎麼,你也想當上神嗎?”
被他戳中痛楚,天帝再如何卑躬屈膝,此時也忍不住憤怒:“難道你有什麼好法子?多一個上神,就多一成變數!”
魔尊咧嘴一笑,重複道:“你想當上神嗎?”
隻一句,讓天帝瞬間呆怔,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對方,喉嚨莫名一陣乾渴,嘴唇蠕動道:“你、你說什麼?”
魔尊:“本尊說,本尊有法子讓你晉升上神。”
這句話瞬間捏住天帝命脈,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脫口而出:“你能有什麼辦法?”
魔尊惡劣一笑:“你不是有個擁有上神元神的孫女嗎,本尊可教你秘法,將她的元神剝奪煉化,歸你所用,保管你能晉升上神。”
至於副作用,他倒是半句沒說。
“你說的是曦光?萬萬不可,她是我的親孫女。”說得好像很重視一樣,隻是失控的近乎興奮的表情,放光的雙眼,泄露了他內心的渴望和欣喜。
魔尊十分隨意,仿佛不過隨口一提:“那便算了。”
天帝呼吸一滯,正要再說什麼,忽然聽見有人敲門,他再轉頭看去,鏡麵已經重歸平靜。
魔尊單方麵掐斷了聯絡。
天帝神色一僵,來者正是自己的親信,下屬雙手呈上紅色請柬:“陛下,流風上神發來請柬,邀請您參加他的大婚典禮。”
天帝臉色微變。
流風的大婚典禮。
他不由想起曦光,當初那樣好的機會,能將流風拉入天界陣營,偏偏她不爭氣,最後功虧一簣,現在想來,他還頗為惱怒。
若不是如此,他不會被迫與魔尊合作,對方性格陰晴不定,與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他壓下翻湧的心思,緩緩打開請柬,眼底劃過一道暗芒,請柬落款上赫然寫著——流風,明月。
不正是之前那位晉升的上神尊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