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
空氣愈發冷了。有什麼東西,在呼之欲出。
嘭
下一秒,佝僂的身形倏地膨脹炸開,方銘眼前被黑暗蒙蔽。
車燈碎裂,身下搖晃。無數黑影自對方體內擠出,搖晃著柔軟的身軀,瞬間充斥了整個車廂。
原本還算寬敞的空間一下子變得逼仄,方銘被擠去了角落。
異變仍在繼續。
吉普車被捅穿數個凹陷,幾近變形。而他坐著的角落卻沒有任何黑影靠近,像是有意避開了他。
周身數道光束刺來,那些埋伏的軍用車大概是察覺到異樣,接連從暗處現身。
可未能靠近,就被那洶湧的黑影逼退了回去。
光柱中的吉普車,被漆黑的觸手團團包裹,猶如一個硬繭,再也辨不出原貌。
方銘已經看不見外邊發生了什麼,而他也已無暇去注意。
身體像是被打碎,又重新排列組合在了一起。
忘記了動作,忘記了呼吸,忘記了思考。
他動彈不得。
許久,身前異動終於停了。擁擠的車廂之中,隻留下他身前一片空地。
全楚悠
不,那類人的異形已辨不出原貌。
觸手糾纏的身軀之中,唯獨有幽藍色的光閃爍。
“小銘”
音色再也不見原先清澈,仿佛從地獄深處鑽出。
嘶啞,低沉,刺痛著大腦皮層的神經。
他能感覺到,祂在看他。
“”
方銘說不出任何話。
看著眼前,卻又像什麼都沒看進去。
眼底映著那幽暗的藍,森冷,鬼魅,猶如鬼火。仿佛自己的眼底,也要一同灼燒起來。
這是夢。
就跟從前,在蘭知港看見的最惡劣的幻覺一樣。
因為,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
死去的老哥回到了他的身前,而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人,實際是他最避之不及的怪物。
怎麼可能。
方銘想要從夢中清醒。可閉上眼後,周圍的聲音卻愈發清晰了。
那大概是觸手的聲音相互摩擦,在狹窄的空間內顫動。窸窸窣窣,似要靠近,卻又止步不前。
他聽見自己的呼吸,極其輕微,幾乎要消散在這詭秘的夜。
他感受到身前的注視,分明沒有眼睛,他卻莫名覺得,自己裡裡外外都被看得一乾二淨。
無論身體,還是思想。
他再度睜開了眼。
這一會兒工夫,身前怪物已經重新凝聚成人形。
黑影依然未散,但包裹中央的存在依稀能看出人的形狀,隻是依然不太穩定。
唯獨那燃燒的藍火,在一片漆黑之中,是唯一的光。
方銘張了張口,想要發出聲音,嗓子卻像是被堵住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那
類人的黑影愈加靠近。
而伴隨距離拉近,黑影的身形也愈發清晰了。黑色剝落,露出皮下光潔的軀體。
是屬於全楚悠的身體。
肌肉線條流暢分明,皮膚光滑細膩。黑色發絲猶如輕羽,垂直頸肩,掃過分明的鎖骨。麵龐精致,五官立體。
唯獨身下,從胯骨處生生截斷。上半身是人類,下半身卻冒出了無數觸手。相互糾纏,洶湧泛濫。
方銘僵硬的指尖微微顫動了一下。
“抱歉、”
全楚悠”聲音平靜。體內湧出的黑影卻越發洶湧,沒有半點兒收斂。
“我以為,可以消化。那個人的實力,比想象中厲害。”
祂頭微偏。
“嚇到你了”
因外形的緣故,原本平平無奇的話語就像是怪物拙劣的模仿。
在竭力模仿人類的口吻。
方銘仿佛失去了嗅覺,聞不見半點兒氣味。空氣愈發冰寒,那生冷的溫度刺激著他的鼻腔,往上蔓延,直至腦髓。
頭很疼,眼睛很疼,還有胸口。
話雖如此,方銘卻無法去揉捏,去緩解。他雙臂垂在兩側,沉重得宛如墜了千斤,無法移動。
方銘雖然在聽怪物講話,卻又像是沒聽進去。
他的雙眼,隻看得見那泛濫的黑色;他的耳朵,隻聽得見黑影摩挲的窸窣聲響。
他如同被雕塑的石像,已生不出任何反應。
“小銘”
身前怪物,“全楚悠”冰藍的眼瞳深深望著他,雙臂橫來,支於他身體兩側。
方銘隱約瞧見,那黑色發絲之間有藍光閃爍。
是他送去的耳墜。
“不該戳破的。”
“我本來,一直偽裝得很好。”
“全楚悠”的聲音模仿得惟妙惟俏。音色清澈,語氣溫和。隻是細聽之下,語尾總覺帶著微微的冷質。
“不過,我會很快適應。到那時候,小銘就不用再看見這些。”
到時候
這是方銘唯一聽見的話。
他眨了下眼,眼底有熱度浮現。
在通過皮響雲的測試後,他和全楚悠可以安然無恙離開這裡。至於其他結果,他壓根沒有預想。
也不敢去想。
因為,全楚悠怎麼可能會是怪物,怎麼可能通不過這次測試。
然而,這一事態終究發生了。
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在他麵前,化身成了怪物。
最令人恐懼的噩夢成真。
他被這披著全楚悠外皮的怪物耍得團團轉。
眼底熱度帶上濕潤,方銘眼前變得模糊不清。然後,有滾燙的液體滑落,自眼角淌下,直直墜去。
大概是沒有預料,“全楚悠”靜止了。接著伸手,像是要拂過他臉頰的淚。
方銘偏頭,卻沒能避開。那冰冷的指尖觸碰他的皮膚,要比平常更冷。
“為什麼哭。”他聽見聲音。
方銘不想回答,不想與怪物交流。可終究沒能忍住內心深處的質問。
“小悠”
“全楚悠,是什麼時候死的”
覆在臉龐的手指像是頓住了,一同停住的,還有周身泛濫的黑影。
少頃,身前怪物收回了手。
“小銘,”
“怪物”目不轉睛。
“可是,我就是全楚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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