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現在
心臟像是被拉扯得四分五裂。
方銘不再開口了。
秦灝摁住他的肩膀“彆再想了。等今天過去,一切都會好的。”
這話說得遲疑,似乎連自己都不太相信。
不過過了多久,身邊連哭泣聲也弱了。所有人在極度的恐慌與失措之後,逐漸陷入了疲憊。
周圍漸靜,也因此,突然傳來的轟響尤為震耳欲聾。
猶如巨石砸入,驚起一灘水花。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好像有東西塌了,外街怎麼樣了”
人群互相詢問,卻無人能給出解答。
隊伍朝內街大門方向湧去,他們迫切想要知道現在的情況。而當抵達,卻發現內街大門正在合攏。
他們看不見外邊了。
門口站了數名軍人,身形狼狽,是調查隊的人。看來直到方才為止,都在與外街異形戰鬥。
方才尋找家人的男子第一個衝上前,抓住為首的軍人。
“為什麼要關門還有人沒進來,現在不能關門”
薛爍精神尚未恢複,疲憊著解釋“情況有變,必須立即展開屏障,否則內街也會被汙染。”
“你們明明說過會保護我們的安全”
薛爍靜默,良久道“魏磊魏先生也在門外。”
他竭力控製著語氣的穩定。
男人愣住。
魏磊是整個中央城的最高領導人,也是中央城的支柱。可以說有魏磊在,中央城就不算完蛋。可現在竟然選擇了獨自留在門外。
這足以證明,外邊情況已經糟糕到覆水難收的程度。
男人緩緩鬆了手,不再說要去找家人的話。整個人靈魂抽空一般,呆呆立在了原地。
門仍在閉合,無意識的,男人往外瞥了一眼。
門縫之間,他望見了“真實”。
高大的建築物近乎倒塌了。
殘垣斷壁,滿目瘡痍。黑
影自天空蔓延至了地麵,碩大的觸手無處不生,無處不在。密密麻麻,覆蓋了整個地麵。
祂在看著這裡。
男人眼底徹底失去焦距,往外邁了一步。
薛爍一驚,眼疾手快抓住人手臂。
可汙染後的人力氣很大,他體力損失嚴重,一時之間竟有些抓不穩,就要被帶著往外。
“接住他”
薛爍一個借力,生生扭轉身子將人甩回,自己卻跌去了門外。
隊長”
隊員接住了男人,卻已來不及去拉薛爍。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與他們擦肩而過,抓住了薛爍手腕。將人拽回的同時,像是代替一般,先其一步踏出了外界。
“嘭。”
門身合上,薛爍跌坐在了地麵。
他怔愣望著前方,已不見那人身影,眼前隻瞧得冰冷厚重的大門。
就在這時,身旁有人靠近。
他轉頭去看,見是秦灝。對方同樣臉色蒼白,像是沒有預料到這一事態。
果然。
薛爍心下一沉。
剛才那個人,是方銘。
少頃,屏障啟動了。自邊緣處生出光暈,瞬間覆蓋了內街區域。
一切都消失了。
無論是外街的陰雲,還是那殘破的建築。
整個內街,都包裹在了“安全”的屏障之中。
外街與內街,異化成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建築物大小不一,如同被利刃截斷,隻剩半截。地麵、牆壁、天空,肉眼可見,儘是那無窮無儘的觸手。
糾纏著、湧動著、蓄勢待發。
魏磊近乎能力全失,躺倒在坍塌的灰燼之中。他眼底的光已經暗了,當完全滅下,就是他生命臨終的時刻。
而那一刻,應該不遠了。
魏磊經曆過無數次戰鬥,也曾幻想過自己的死亡。
成為了一城之主,保護著諸多幸存者的性命,他不曾奢望,自己的餘生會安然度過。
作為戰士,能死在戰鬥之中,也算甘之如飴。
可他絕對沒有想過,這場戰鬥會是如此無效、無力。甚至不能稱之為戰鬥,而是單方麵的碾壓。
雙方實力差距巨大,他所能做的,正如他告知薛爍的一切拖延時間,引開異形。
可他連這一點也沒能做到。
他向來自傲的異能未能傷及這巨大的怪物半分。或許一開始能切下那些觸手,也是因為對方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
而在他下達關閉大門的命令後,怪物忽然震怒了,僅僅一擊,就讓他動彈不得。
他見那天空的陰雲朝內街方向聚攏,恐怕接下來,裡邊的人就會遭殃了。
屏障能維持多久
魏磊指尖動彈,想要強撐著站起,可哪怕連睜眼望著這一切,便已竭儘全力。
守護
人類幸存者的“英雄”這是他曾經被簇擁者冠之的稱號。
然而英雄,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啪嗒。”
是瓦礫踩碎的聲響。
魏磊起先以為是風。畢竟現在這種情況,已經不可能有人類站立。
而當他餘光瞥去,眼底卻閃爍出了異色。
灰暗的風景之中,立了一道人影。
身形頎長,五官立體。腳下是龜裂的大地,身後斷牆連綿起伏。
如同末世下唯一幸存者的剪影。
“啪嗒。”
方銘走在這“黑海”之中,腳步很沉。
他沒有看任何東西,僅僅是往前走著。眼底漆黑一片,如同被這夜色浸染。
他走在這裡,又仿佛走回了從前的偽安全區。
到處都是黑色。
到處都是血海。
天空盤旋著巨大的觸手。
人往下墜,連綴成連綿不斷的“人雨”。
他獨自一個走在異變的城市中。
他拉著老哥的手,在人雨中奔騰往前。
畫麵閃過,複又重疊。
時而如淤泥一般黑,時而如鮮血一般豔紅。刺痛著神經,刺激著眼皮。
伴隨走過,每經過一處,遍布各地的觸手便緩緩聚攏。哪怕不回頭,也能感受到周身的黑影愈來愈多,愈來愈濃。
方銘停下了腳步。
抬起頭,望向天空巨大的陰雲。
觸手藏在陰影之中,虯結糾纏,瀾翻絮湧。
他沉默注視著,接著,朝上空伸出了手。
觸手的湧動像是停了,然後小心翼翼、探出了一隻觸手。
緩緩往下,距離拉近。直到尖端相接,與指腹相觸。見沒有被避開,速度愈快。
觸感滑膩,吸盤緊貼他的皮膚,爬上他的手臂。
如同流水一般。
先是小臂,再到肩膀,繞至胸膛,纏過後腰,最後到了大腿根部。
方銘渾身如同被巨蟒糾纏。
他感受到身上的流動,仿佛自己也與周圍殘破的建築一般,徹底與黑影融為了一體。
方銘不再抵抗了。
無論留下還是離開,於他而言都是相同的結果。
沒有人會認為,異化後的異形與原來會是同一個人。
方銘同樣如此。
他的第一反應,是認為自己被蒙騙。他感到憤怒、傷心、絕望,而在誤以為“全楚悠”消失的那一刻,一切都歸於虛無。
當瞧見窗外陰雲,他心中是怎麼想的呢。
“”
或許,他還有最後一件事可以去做。
那是他所能找到唯一的答案。
方銘額頭貼上小臂的觸手,閉著眼。
“帶我離開這兒。”
“小悠。”
身上的流動停了。少頃,糾纏愈緊。
世間一切都陷入靜止。
巨大的陰雲、殘破的建築、與天空糾纏的人,儘數融化成黑色的剪影。
許久,時間重新開始轉動,一切都歸於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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