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蓴和謝翊便出了院子,內侍們捧著弓過來給他試,許蓴拿起來,謝翊卻又伸手過來替他糾正姿勢,許蓴感覺到謝翊在他耳邊呼吸,小聲笑道“九哥,從前在彆業,
我和您打獵的時候,
我看您和方子興大哥都沒說過我射箭姿勢不對啊”
謝翊道“你那時候就是玩,
隨便玩玩罷了,我掃你興做什麼”
許蓴道“難道現在就不是玩了”
謝翊正色道“明日你可是要帶著你的侍衛軍去狩獵的,你若射得不好,部將會輕看你。”
許蓴一怔“我的什麼侍衛軍”
謝翊道“鳳翔軍都是你的近衛軍,方子興沒和你說嗎”
許蓴愣了下,是說過是護衛自己的,可沒有說過自己是要帶領他們
謝翊道“護衛自己的軍隊,自然是要聽自己的號令,因此你要知軍,也要知道如何用好將領,調兵遣將,明日就是你和你的護衛軍熟悉的時候了,如何號令他們,如何樹立你自己的威信,如何恩威並施,你都要慢慢摸索。”
許蓴“”
謝翊拍了拍他手臂“專心,看好靶瞄準”
謝翊手握著他的手,教著他放了一箭,又讓他繼續試“找到最趁手的那一把,不要隻貪重弓,射得遠,但卻射不了幾箭,狩獵時間很長,你還要騎馬,不過也不能太輕,太輕了你不容易找準頭。”
許蓴試了幾把挑了合適的弓,又看到蘇槐拿了一排火銃來讓他挑,謝翊仍然是一把一把親自試過,又教他如何挑選最合適的,挑了合適的。
選好了便又帶著他進了兵器庫裡頭樓上樓下參觀了一回,許蓴看著這裡頭甲衣兵器樣樣齊全,尤其是各種各樣的兵器,如流星錘、方天槊之類的,平日不怎麼見過,隻嘖嘖稱奇,謝翊看他有興趣,命內侍都取下來讓他過了過手,都極沉重,非臂力驚人不可禦。
許蓴道“這得是什麼樣的猛將才能用這般沉重的武器。”
謝翊道“重騎兵,身上穿甲,手裡提著這類長矛或者重武器,從高處疾馳而下,基本勢不可擋,但能夠承起這樣重量的馬少,再則這樣的騎兵訓練需要太多精力,很難訓練,也就擺著看看罷了,猛將也是數百年才出一個。”
他看了眼牆上一把長槍,指給許蓴看“那是攝政王用過的長槍,他臂力亦算不錯的了。”
許蓴點了頭,看謝翊麵上神情有些感傷,便轉移話題道“旁邊這許多刀劍,不知比起龍鱗如何”
謝翊道“沒什麼特彆合適你的,長刀多是戰場合用,這裡多是留著賞將領用的。你帶著龍鱗劍便足夠了,至於甲衣,這裡多是人穿過的,不乾淨。我已讓人給你做了一身軟甲,一會兒下去試過便好。”
上下樓看過,謝翊又帶著他去挑馬。
養馬苑在山下,後邊臨著河水和山穀,正合適放馬洗馬。許蓴抬頭看到“八方天馬”四個題詞,讚了句“好豪情。”
謝翊微微一笑“這裡確實有許多名駒寶駿,因我不好這些,如今都是專供軍用,將領們每年入京述職,若是立了功,朕便親自賜寶馬賞寶刀,據說將領們很是以此為榮。”
許蓴悄悄問他道“武
英侯得過您的賞嗎”
dquo”
許蓴促狹笑了“難怪他酸溜溜的覺得自己誌不得伸。”
他們一起進了養馬苑內,負責養馬的內侍立刻過來拜見,請了謝翊和許蓴在觀馬樓上觀馬,讓人牽了馬出來先讓皇上看,謝翊隻命內侍挑脾氣溫順耐力又足的好馬出來,教了許蓴如何挑馬。
許蓴親自上馬在校場上跑了幾圈,選了一匹漆黑的母馬出來,也才三歲,頗神駿。許蓴給它喂糖塊,它溫順地舔了吃了。
謝翊笑道“這馬選了等回去就帶回去了,要時時騎,才會有默契。”
許蓴笑道“又得了皇上一樣好禮,我竟沒什麼可相報的。”
謝翊思考道“不若以馬為題作詩一首”
許蓴大驚失色伸了手去按住他嘴唇“皇上前邊出的題我還在想,皇上可彆出題了我頭發都要禿了”這不會打個獵回去他能欠下許多作業吧
謝翊唇角含笑,隻看著他不說話。
許蓴後知後覺想起來謝翊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水平嗎這是和自己開玩笑呢,才收回手指,看著旁邊這許多內侍護衛和馬夫等人,他麵上發熱,不在說話。
挑好了馬,山上山下這麼走了一回,許蓴才和謝翊回了寢殿用晚膳。
枕戈殿內涼風習習,許蓴想著那枕戈兩個字,問謝翊“這是陛下題的嗎看著倒不似陛下的字。”
謝翊道“是攝政王題的,他好獵,這獵宮裡頭養著的寶駿名犬,兵器庫裡的兵器軟甲,一多半都是他搜羅來的,從前也是他每年秋冬都極喜歡來打獵,這獵宮上下不少樓閣都是他題的詞。後來這邊總管也請示過是否讓我題詞全換了,我想了下還是留著他的了。”
許蓴一怔,沒想到攝政王死了這許多年,九哥竟然沒有換掉他題的字。
謝翊看他神情笑了“包括今日朕教你的那些挑弓選馬的技巧,都是攝政王教的朕。不僅如此,他時常帶朕來打獵,手把手教朕騎射,如何觀察獵物,查看獵物蹤跡,看天氣,野外宿衛,都是他一一教的朕。朕幼時還是頗愛來打獵的,因為太後不喜打獵,幾乎不來,每次攝政王帶朕出來,規矩便會鬆懈許多,朕也難得放鬆。”
許蓴低聲道“攝政王開始待您還不錯”
謝翊道“嗯,如師如父,隻是朝事上專斷些,但待朕還算經心,是教導輔佐的姿態。九哥和你說過,令兄一開始,也未必就想著要和你爭爵。攝政王一開始,也是將朕視為子侄,耐心教導的。隻是時間會變,人也會變。”
許蓴看著謝翊,低聲道“九哥。”他想說我不會變,卻又覺得這樣的承諾太過輕浮。
謝翊卻沉浸在了回憶中“八方天馬,就是攝政王親自題的。後來他墜馬而死,當時騎著的那匹馬就被殺了,太後猶不解恨,當時頒了懿旨要將這整座養馬苑上下所有內侍、宮人以及
所有馬匹全數撲殺。”
許蓴吃了一驚。
謝翊麵無表情“朕攔下了,
不僅僅是宮人無辜,
這裡上千匹駿馬,馬是珍貴的軍備物資,更何況當初攝政王搜羅這些珍稀品種,不知花了多少國帑人力,這裡的馬夫也都是極有經驗的,如今為著這事就要全數打殺,實在是暴殄天物。”
許蓴看謝翊黑漆漆的眼睛裡全是冷漠,低聲道“太後是不是很生氣”
謝翊道“她當時疑心是我殺了攝政王,如今要保住這些人和馬,自然更疑心,總之當時甚至連夜傳了宗王和內閣首相、範國舅進宮,攝政王世子當時也在慈安宮,當夜就要傳旨廢了朕,要改立攝政王世子。”
許蓴仿佛也回到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夜,哪怕知道如今勝利者在這裡,他仍然為謝翊擔憂“後來呢九哥怎麼發現的”
謝翊淡道“朕早就安排了方子興,帶著親衛連夜斬了內衛統領範日昌,拿下了宮門守衛權,但凡進宮的立刻就被帶去了正殿候著,再派人把慈安宮圍了,對外隻說太後病重不能起。”
“朕早就親政,內閣首相也早就與攝政王離心,攝政王一死,立刻便站在了朕這一邊。範太師為帝師,在殿裡也什麼都做不了,與外邊也通不了消息。朕連夜頒了無數旨意,傳了數個內閣官員和武將覲見,攝政王府立刻也被圍了,親信儘皆殺了。”
“太後知大勢已去,哭著求我饒過攝政王世子,當時範皇後也求情,朕也便算了,賜了他端平王號,讓他襲了郡王爵。代價是太後從此幽禁宮內不得出,不得乾預朝事。”
“但平安日子也沒過多久,謝翎是個好事的,引誘皇後,致皇後懷孕仍然還想著謀逆,朕就逼著皇後落了胎,廢了後讓她去陪太後了,然後殺了端平王,後來範國舅自儘。”
“母子終究再也沒有回圜的餘地。”
謝翊笑了聲,倒也不如何可惜“朕辛苦奪了這天下,想著既為著一口氣奪了在手,總不能做得比攝政王差,也不能比先皇差,朕治國安民,總無愧天地先人,便是來日到了地府,見了攝政王,朕也理直氣壯,並不曾禍亂天下做了昏君,而且定四海拓邊疆,比他強。”
許蓴“”九哥在這做皇帝上,可真有些執念。
謝翊卻看向許蓴,微微一笑,心道朕如今教你王者之道,哪怕來日不可測,走到相疑的地步,那你也能當一個好皇帝。
許蓴看著他的目光卻不知為何有些發毛,盯著謝翊道“九哥想說什麼”
謝翊道“卿卿當日與我歡好,曾說過故人心易變”
許蓴立刻跳起來“九哥我心絕不變恩愛兩不疑,九哥不可疑我。”他正戳中適才心虛之處,他一無所有,卻偏偏得了帝王之愛,他若是說此心不渝,倒隻顯得輕浮,但他偏偏又害怕九哥疑他少年性情不定。
謝翊含笑“人生無常我也時時思想我們的未來,不是說你會變,我是怕我自己也會變,帝王年老昏庸者不可勝數,若我真有昏聵失智之時,你隻管自保,亦可取而代之。如同朕囚母殺弟一般,不必手軟。”
許蓴大怒,上前靠近謝翊按著他的手“九哥”
許蓴麵上通紅,雙目怒氣勃發“九哥怎可說如此話”
謝翊伸手安撫他“是我失言,幼鱗莫氣,我們自是永以為好,兩不相疑。”
許蓴胸口滿脹怒氣,謝翊隻好低頭吻上他因為生氣更顯得紅潤的唇,一隻手慢慢撫摩他的背,他用心安撫,能感覺到許蓴的背原本緊張聳起肌肉繃緊,在長吻之下終於慢慢放鬆平複下來。
許蓴低聲慢慢重複著“永以為好,兩不相疑。”鼻尖卻不知為何一酸,眼睛一熱,眼淚珠子滾落了下來。
謝翊安撫著抱著他,慢慢吻去他的眼淚“是九哥說錯話了。”
許蓴抱著他低聲道“九哥,若是九哥不喜歡我了,我便出海去,但九哥隻要還要我,我便陪著九哥,取而代之這樣的話莫要說了若他日我與九哥有爭執,九哥隻給我一句明白話就行,千萬不要叫我猜,九哥心思太多,我不會猜。”
謝翊心中愧疚,低聲道“是九哥想太多了。”但是現在不說,將來等你羽翼豐滿,權傾朝野,恐怕就要懷疑朕是試探你了。
此刻說來,你才相信朕是發乎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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