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帝看他一眼,故意道:“他性情如此。從前在貝迦大鬨天宮,同樣是以身犯險。”
遊桓不好直接反駁,隻能委婉些:
“以九幽今日之身份地位,大可不必再犯險了。他駕臨百列時完全可以拿出祖傳玉佩,然後以勢壓人。他可是帶去了十萬黑甲軍!若換作其他草莽頑愚、庸碌之輩,這時大概揮一揮手,當場就殺害武都統、拿下鹿振聲,哪會接受測試,哪還需要犯險?但九幽大帝依舊把全套認證流程都走完了,一絲不苟。”
牟帝沒吭聲。
“再說武都統。”遊桓措詞更加小心了,“我大牟將士果真十分英勇,為了職責所在,奮戰到最後一人。”
“但是呢?”
“我反複比對了七八份口供,裡麵都提到一個細節,雙方並不是見麵就動手,黑甲軍前後與武都統三次對峙。而他們真正發生戰鬥,是……”遊桓頓了頓,見牟帝麵無異色,才接著往下說,“是武都統的手下先對著九幽大帝射出了第一箭,九幽身邊的護衛當即喝了一聲‘好,你竟敢對大帝動手!’,然後血戰才開始。”
“那一聲大喝就是要告訴周邊所有人,包括他們留下來的這十一個活口:是我們牟軍先動的手,黑甲軍隻進行了自衛反擊,是……迫不得已。”
“在臣看來,九幽大帝當日之行都是精心設計。百列彈丸之地、鹿振聲鄙陋之人,不值得他這樣認真對待。所以,他這一番做派並不是給百列人、給鹿家看的,而是要暗示大牟,他收取百列、索還刀鋒港的每一步,都穩穩地踩住了法、理、義,旁人是挑不出錯處的!”
說穿了,九幽大帝是在給牟國傳遞訊號。
“是啊。”牟帝拿起茶水抿一口,輕嗬一聲。九幽是個高明的棋手,他這盤棋不落完子,普通人根本看不出端倪,“你的結論?”
“九幽大帝想要塑造自己重理守諾、信義為先的形象。就連先前攻入雅國也是師出有名。”遊桓這才拋出結論,“他費好大力氣演這幾場戲,不正說明了他不想跟我大牟完全決裂,不想與我大牟真正為敵?有忌憚,才要作態。”
“要是蒼晏真不在乎我大牟,真想與大牟開戰,大可直接揮師踏平百列鹿府,先殺鹿振聲和武都統,事後再拿出玉佩來,問一句誰敢不服。”
那才叫作目中無人,那才是真正挑釁的姿態,那才叫做不想善了,那才叫作一心要把事態擴大化。
那樣一來,牟國也不得不教它求仁得仁。
“而不是像九幽現在這樣,理在力先、有節有據。”
說到這裡,遊桓心裡其實也有兩分感慨。
賀驍手裡一直有鹿氏主家後人的證據,為什麼早先不拿出來,為什麼隱忍多年,要等到自己變作了“九幽大帝”,手中的地盤從仰善群島變成了閃金平原,才開始“有理有據”?
唉,那不就是因為,頂在道理後麵的是拳頭?
反過來說,當自己日漸強大,“道理”和“秩序”也就成為手中最犀利的武器。
道理,能讓彆人無話可說、無可奈何;
秩序,就是束縛彆人最好的鐵箍和絆索。
牟帝微微一哂:“那你認為,他還想要什麼?慶國?”
“九幽做事想要打著‘天經地義’的幌子,按協議拿回刀鋒港還在情理之中,但若要拿下整個慶國就沒什麼道理可言。除非慶國為了刀鋒港跟它死戰到底。”遊桓看得通透,“隻要我國不出兵,慶國腰杆不會那麼硬。”
他知道,牟帝可不想為了慶國而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