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直到進入神隕之地前,便是岑雙沒覺得自己的結局就是死在混沌荒原,也沒自大到覺得可以憑借自己所剩無幾的陽壽鑽研出神級功法的最後兩個境界。
境界之間的差距,不是單靠天賦就能填平的,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以為自己是修不出第二根仙骨了。
但再怎麼不甘、痛恨、煎熬,在時間的消磨中,在看慣生與死後,也不得不認清並接受現實,再讓一切歸於平淡。
卻沒想到,峰回路轉,柳暗花明,記載著涅槃最後兩個境界的終卷,竟然會在神隕之地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本與所有人一樣,衝著神隕之地神物而來的岑雙,最後拿下所有古神遺物不說,還因自己修行了涅槃而誤打誤撞打開了一個秘境,成功闖過試煉得到了涅槃終卷,以及與終卷放在一起,可以用來壓製涅槃的竹葉青手環
岑雙本就不是真正的飛升仙人,其修煉路子又和其他先天仙人不一樣,混沌荒原對其他生靈存在著諸多限製,但未必能影響到他,如今他手握涅槃終卷,隻需要參悟其中一個境界,他就能修出仙骨,破開結界,重返人間。
於是他將炎七枝安置妥當,囑咐他時刻盯著自己閉關的位置,不可有絲毫鬆懈,要在他“飛升”的第一時間緊跟在自己身後,如此才能逃出混沌荒原。
炎七枝一點也沒覺得他在說胡話,而是很認真地點著頭,抱著一把殺豬刀似的神兵,一臉嚴肅地蹲在岑雙閉關的秘境之外。
就這樣,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五十年。
第五十個年頭,混沌荒原多地忽生異火,那火焰水澆不滅,壓而不止,稍微碰上一碰,都能要了命去,給惡徒們嚇得還以為是天上那些仙人終於想起了他們,要一把火將他們給燒了。
殊不知此時此刻,天宮占星殿的仙官們也被這異象驚動,細細查看之下,才發現這些異火均是由混沌荒原一處五十年前開啟的秘境中泄露出來的,而那座秘境的火勢眼下比任何地方都大,大到無論他們怎麼看,都看不清裡麵的東西
越來越多的仙官好奇此事,你一筆我一筆地一同掐算,到最後,竟然連占星殿主都被驚動了,從大殿之中走了出來。
仙人都看不清的異火中,岑雙的狀態實在算不得好。那些火焰不單是在焚燒周圍的一切,也在反噬他自己。
岑雙能感受到,但他無力控製,他似乎陷入了魘境,但又似乎不是這麼簡單。
之前在參悟的過程中,他的元神仿佛撞入了一片迷霧,在白茫茫的世界中,他忽然半點法力都用不出來,就像一個最普通的凡人,想要離開,就隻能一步一步地朝前走,他就這麼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才終於走到頭。
他在這片迷霧的儘頭抵達了另一個世界,
失去了所有記憶,變成了另一個人,擁有了一個從未用過的名字,以及另一種人生。
那是一個沒有法力,沒有仙人,沒有妖怪,倡導人人平等的世界,他出生在一個平凡普通的小康之家,擁有一對愛他尊重他的父母,按部就班地過著與大部分人一樣庸碌平常的生活,直到二十四歲那年才想起要為夢想叛逆一把,跑去做了個旅行畫家。
三十歲的時候,死在了旅途中。
親緣濃厚,名利雙收,除了因為事業心過重而變成了個短命鬼,幾乎沒有缺陷,若這是夢,那也是個美夢,美好到他重新回到那片迷霧時,都忍不住想要重新再走一遍。
但岑雙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如同一滴水,落在他兩千五百年的記憶海中並未掀起太大風浪,它微不足道,卻又真實存在,無論那是他前世遺留的記憶,還是他在參悟之中給自己編織的一場美夢,總歸,因為它的存在,他完成了每個仙人都要經曆的“輪回劫”。
輪回劫,本就是修心之劫,未必要多麼痛苦不堪,隻要與這一世經曆有所區彆,又能於這區彆中有所感悟,提升心境,便不算辜負一世輪回。
岑雙看著眼前的迷霧,唇角輕勾,緩緩閉上了眼。
他不再試圖走出迷霧,迷霧卻自己一點點消散。
與此同時,燎原異火中,本在反噬宿主的玄黑之火猛地抖動起來,火焰的顏色也越來越淺,在它們被徹底同化成純澈的青焰後,岑雙身上的傷痕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
閉關五十年後,岑雙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已然突破至涅槃最後一境,接下來,便是凝結法力,重塑仙骨。
霎時間,散落四處的異火齊齊朝秘境飛來,整個混沌荒原都於此刻震動起來,秘境頭頂的結界搖搖欲墜,在無數雙眼睛中,混沌荒原上空被撕開一個裂口,一道身影伴隨異火衝天而起,直朝天際飛來
流放混沌荒原一千年的岑雙,竟然再次飛升了
南天門。
“你便是,新飛升的仙君”
聽到聲音,不知袖手在門口立了多久的仙君才款款轉身,他看著眼前繃著臉皮的仙官,微微一笑,作了一揖,溫聲道“在下岑雙,正是新飛升的仙君,勞仙友接引了。”
躲在暗處探頭探腦的一眾仙人齊刷刷抽了口涼氣。
被推過來當這個接引之人的仙官渾然不覺,他見岑雙溫文爾雅,彬彬有禮,連一張臉都普通到找不出分毫亮點,實在沒有哪裡像旁人口中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於是放鬆下來,笑道“此前聽人說起,仙友乃是第二次飛升,想必過程很是艱辛,好在重回天宮了,恭喜仙友”
岑雙便微笑著接道“是啊,總算是回來了。”
實在挑不出分毫的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