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城一向是心高氣傲、有誌於戰場功業,他這一次原本是應該留在大後方坐鎮的,卻是主動請求跟隨趙俊臣、想要親自參與這場談判,就是為了增加自己的政治資本,趙俊臣思及趙子城並不同於關武元那樣的純粹草包,至少他的一身武藝還是很不錯的,也就同意了他的請求。
但趙俊臣與趙子城二人皆是沒有想到,這場談判還沒開始就需要趙子城親自下場表現了。
聽到玄燁的表態之後,趙子城的表情有些陰晴不定,但很快就恢複了一貫以來的傲氣模樣,仰首道“我乃是朝廷的宣府總兵、鎮朔將軍趙子城!三天之前,就是本將軍親自率兵逼退了你們建州女真!若是建州女真的將領不服氣的話,本將軍也願意讓你們領教一下本將軍的本事!”
見趙俊臣並沒有反對,玄燁就指著自己身後一位身材高大的建州女真將領,解釋道“他是圖海,乃是我大金最為驍勇善戰的勇士之一,三天之前就是由他向趙大人送信,事後也一直是不大服氣,既然是趙將軍願意下場比武,就讓他與趙將軍切磋一下吧。”
說完,玄燁又向圖海點頭道“談判在即,不要傷了這位趙將軍的性命!”
圖海抱拳領命,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大聲說道“大汗放心,我會留下他性命的!”
見到玄燁與圖海這般輕視自己,趙子城頓時就漲紅了臉頰,冷笑道“刀槍無眼,若是我在你身上捅個窟窿,可彆怪我狠辣無情!”
就這樣,雙方議定了比武事宜,然後就在大帳之外清空了一片場地,趙子城與圖海各自準備,趙俊臣與玄燁二人則是命人搬來了桌椅,落座於不遠處觀看。
比試之前,玄燁看了趙俊臣一眼,心中不由是有些好奇。
建州女真的武勇可謂是世人皆知,而圖海更還是建州女真的盛名武將,相較而言趙子城的戰績聲譽就要差了許多,這場比武也是勝算不高。
在玄燁的眼中,趙俊臣絕對是一個奸猾睿智之輩,按理說是絕不會同意這場比武的,畢竟趙子城一旦戰敗之後就會讓他在談判之中失了氣勢與先機,所以玄燁提議比武的時候,心裡麵就已經設想好了趙俊臣會尋理由婉拒的情況,完全沒想到趙俊臣竟是直接答應了。
見到趙俊臣的反應,玄燁不由是有些意外,暗中也有些忌憚,認為趙俊臣隻怕是另有手段與目的。
玄燁從來都不敢小覷趙俊臣,就不談趙俊臣在陝甘三邊的赫赫戰功了,玄燁也派人打探過趙俊臣近年來的諸般事跡,隻覺得趙俊臣乃是漢人朝廷國之柱石一般的賢臣,要比德慶皇帝、周尚景等人還要難纏得多,乃是建州女真今後必須要最為警惕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建州女真這一次被迫向明朝皇帝主動請降,其實就是因為趙俊臣的緣故,若不是趙俊臣把晉商們的注意力轉向了川鹽開發與商稅整改等等方麵、又打壓了晉商們的邊境走私行動,建州女真的今年糧荒也不會是這般嚴重,更不會被迫向明朝皇帝請降了。
此時,見到趙俊臣老神在在的模樣,玄燁忍不住開口問道“趙大人難道就不怕這位趙將軍落敗受傷嗎?還是說,趙大人對於這位趙將軍的武藝很有信心?”
趙俊臣轉頭看了玄燁一眼,緩緩道“我與趙總兵並不熟悉,隻聽說他弓馬嫻熟,但究竟有多厲害就不清楚了……但我並不擔心他的落敗,他就算是落敗了,我方也不會敗!”
趙俊臣的這番話,讓人聽得不明不白,玄燁又是眉頭一皺,就想要追問。
但就在這個時候,隨著一聲金鳴響起,趙子城與圖海的比武開始了。
在明朝將士們的歡呼之中,趙子城一邊揮手一邊策馬出場,隻見他騎著一匹白色駿馬,身穿銀甲、手持銀槍、披著外白內紅的披風,再配合他英武不凡的麵容,當真是賣相極佳,說是趙子龍在世也不為過。
另一邊,在建州女真勇士們的沉默注視之下,圖海也是緩緩策馬出場,卻是黑馬黑甲、氣質冷肅,手握馬刀、腰胯流星錘、身背弓箭、腿綁匕首,渾身都是凶器,可謂是對比鮮明。
兩人對峙了片刻之後,就各自驅馬向著對方衝去,然後就是一陣刀兵相接。
隻看趙子城騎馬握槍的模樣,也確實稱得上是弓馬嫻熟,但他每當作戰之際總是躲在戰場後方、隻善於誇誇其談,親自出馬衝鋒陷陣的經驗卻是近乎於無,又哪裡敵得過圖海這樣的沙場名將?隻不過是接了圖海幾刀,就已是心怯力弱,不過是三兩個回合,就已經落入了下風、愈發不支。
眼看著自己就要不敵,趙子城的槍法愈加淩亂,他這個時候已經明白了雙方的實力差距,倒也不擔心自己會戰敗受傷,但就害怕自己敗的太慘會丟臉,卻又突然想起了自己下場之前趙俊臣曾是派人暗中叮囑的某件事情,卻是狠狠一咬牙,竟是無視了圖海砍向自己胳膊的一刀,隻是狠狠一槍刺向了圖海的胯下戰馬。
然後,一聲馬嘶之後,趙子城被圖海一刀砍落於馬下,但圖海的胯下戰馬也被趙子城捅了了一個血窟窿,圖海卻是作戰經驗豐富之輩,看到戰馬受傷之後就主動翻身滾落於地,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等到另一邊的趙子城好不容易撐起身體,圖海的馬刀已經架在趙子城的脖子上。
見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馬刀,趙子城頓時是麵色灰敗,再配合上他肩頭處的鮮血淋漓,形象可謂是異常淒慘,再也看不到剛才的風光與傲氣——事實上,若不是他身穿著最精良的戰甲,圖海那一刀必然會砍斷他的胳膊。
“若不是大汗吩咐我手下留情,我剛才會砍你的脖子,而不是胳膊!”
看著自己腳下的敗將,圖海冷聲說道。
這一戰,顯然是圖海完勝了!
一瞬間,剛才還在大聲歡呼的明朝將士紛紛禁聲,一直都是沉默觀戰的建州女真勇士則是紛紛發出了興奮咆哮聲!
剛才還是耀武揚威的趙子城垂頭喪氣的走到趙俊臣的麵前,低聲請罪道“趙閣老,卑職無能,給朝廷丟臉了!”
趙俊臣抬頭看了一眼正在場地中央處大聲咆哮示威的圖海,卻是麵現冷笑,然後就把目光轉向趙子城的肩頭傷口處,溫聲寬慰道“你做得很好,也無須請罪……傷勢不要緊吧?”
趙子城見趙俊臣並沒有責怪自己,反倒是關心自己的傷勢,不由是心中一暖,咬牙道“卑職的傷勢不要緊,有甲胄保護,並沒有傷到骨頭!”
趙俊臣的態度依然是充滿了關切,道“但也不能耽擱,快去尋大夫醫治一下,終究是身體要緊……順便也觀看一下第二場的比武!”
實際上,趙俊臣早就料到了趙子城的戰敗,他答應這場比武,原本也就有趁機收服趙子城的意思。
另一邊,玄燁原本正打算炫耀一下建州女真的武勇不可戰勝,但聽到趙俊臣的最後一句話,卻是不由一愣,插口問道“趙大人,為何還有第二場比武?事先可沒有這個安排!”
玄燁的話聲剛落,就聽到建州女真的歡呼聲突然間竟是變成了情緒激動的咒罵聲。
玄燁轉頭一看,卻發現趙俊臣的護衛趙大力如今已是身穿甲胄、手持狼牙棒,策馬進入了場內,看意思還打算要與圖海繼續比武。
最重要的是,圖海經過了剛才的一戰之後,不僅是損耗了體力,也失去了戰馬,這個時候比武自然是極為不利。
見到這一幕,玄燁麵色一變,向趙俊臣怒聲質問道“趙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想要以車輪戰對付我大金勇士不成?你們漢人一向是自詡禮儀之邦,竟然也有這樣的無恥之舉?”
趙俊臣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說道“當然是車輪戰,我沒有派人群戰那個圖海,就已經很克製了!今日的比試,說根到底就是為了較量一下漢人軍隊與建州女真軍隊的強弱!既然是這樣,自然是要把雙方的長處拿出來較量,又豈有以己之短攻彼之長的道理?我也承認你們建州女真的武勇善戰,但我漢人將士也有自己的長處,無他,就是人多!前一個將士倒下了,馬上就有十個將士站出來!漢人百姓足有萬萬,成年男子也有數千萬,作戰之際也從來都是以多打少,這一點從前如此、現在如此、今後也不會變,沒什麼不好承認的,今日比武自然也是要以多打少,唯有這樣才算是發揮了我方優勢,否則就太公平了!”
聽到趙俊臣理所當然的無恥言論,玄燁不由怒極!
但怒極之餘,玄燁也不得不承認趙俊臣的歪理邪說有些道理,一時間竟是無法反駁……尤其是當他聽到趙俊臣所說的“漢人足有萬萬”、“成年男子也有數千萬”這些言論之後,不由是的心中一震、暗生忌憚!
這一刻,玄燁終於是明白了趙俊臣剛才所說的“他就算是落敗了,我方也不會敗”究竟是什麼意思了,原來趙俊臣從一開始他就打定了以多欺少的主意。
見到玄燁的表情陰晴未定,似乎正在組織語言準備反駁自己,趙俊臣卻是主動給了玄燁一個台階,問道“若是大汗你不想讓這場比武繼續下去,那麼這場比試就按平手收場如何?”
玄燁的迫人目光盯在趙俊臣的臉上許久,最終還是冷聲點頭道“既然是你們漢人隻懂得以多欺少,那這場比武自然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表態之際,玄燁卻是知道,他想要展現建州女真的武勇善戰、爭取談判優勢的計劃,已經是徹底失敗了,趙俊臣根本就不把建州女真的武勇放在眼裡,也極為明白漢人軍隊的優勢所在!
另一邊,趙俊臣笑著向牛輔德吩咐道“告訴將士們,就說是建州女真的大汗主動提出要求,不希望繼續比武了,這場比試以平手收場!”
吩咐完了,趙俊臣不等玄燁開口反駁,就再次說道“不過,建州女真的武勇表現確實是令人敬佩,我這次為了表達自己的敬重之意,也特意為大汗帶來了一份禮物!”
說完,趙俊臣一揮手,就讓人抬來了三個大箱子,當眾打開。
大箱子打開之後,玄燁低頭一看,就見到這三個箱子裡麵密密麻麻擺滿了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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