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鄭以誠麵現猶豫,李傳文立刻就看出了鄭以誠的心中顧慮,不由是暗暗歎息——就連鄭以誠這樣的朝廷中下層官員都不看好太子朱和堉了,朱和堉的未來前景當真是極為不妙,也難怪朱和堉這次會選擇破釜沉舟的手段了。
暗思之際,李傳文又說道“若是鄭知府認為自己不適合尋求太子殿下的庇護,但也不能刻意避著太子殿下,咱們如今情報不足,無法判斷局勢,隻能從太子殿下那裡打探消息……這樣吧,老夫身為趙閣臣的幕僚,在太子殿下眼裡也算是稍有份量,若是鄭知府想要打探消息、卻又不願意與太子殿下走得太近,不妨是把老夫引見給太子殿下,由老夫負責向太子殿下打探消息,如何?”
頓了頓後,李傳文加重了語氣,又說道“不過,老夫的身份敏感,雖然是為鄭知府打探消息,但在旁人看來,老夫的一舉一動皆是代表著趙閣臣的態度,眼下的洛陽局勢也是極為微妙,若是老夫正大光明的與太子殿下進行接觸,就會被某些人認為老夫是代表趙閣臣與太子殿下進行聯係,甚至還會誤以為趙閣臣意圖插手藩宗之事,必然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所以,鄭知府把老夫引見於太子殿下之際,必須要儘量避開他人耳目,為了以防萬一,老夫與太子殿下見麵之際,最好是偽裝成鄭知府的隨從。”
聽到李傳文的這般說法,鄭以誠不由是恍然大悟——怪不得李傳文與肖文軒二人會選在這個敏感時機與自己秘密接觸,還想要把自己招入“趙黨”之中,原來他們並不是看重自己的能力與官位,隻是想要通過自己與太子朱和堉暗中接觸。
“也難怪自己隻是晾了他們兩三天,就引來了他們的極大怨氣,還一唱一和的暗中敲打我,原來他們是想要通過我作為中間人與太子殿下秘密接觸,我這幾天晾著他們,自然是耽誤了他們許多事情……”
想明白了這些,鄭以誠認為自己被利用了,而且利用價值還不高,不由是心情複雜,但他稍稍猶豫片刻,很快就點頭答應道“既然如此,我接下來就以配合查案的名義,再次求見太子殿下,然後再尋借口讓太子殿下屏退身邊的廠衛,最後再把李先生與肖先生二位引見給太子殿下,隻是就要委屈兩位偽裝成為我的身邊隨從了……恩,為了方便聯係做事,兩位從今天開始就搬到洛陽府衙門入住如何?”
見鄭以誠這般識趣,李傳文也高看了他一眼,再加上自己的初步目標已經達成,心中對於鄭以誠的怨氣也稍稍消減了一些,認為鄭以誠還算是一個聰明人,把他引入“趙黨”未必就是一件壞事,笑著點頭“既然如此,一切就勞煩鄭知府安排了!”
實際上,李傳文這一次秘密接觸太子朱和堉,乃是趙俊臣臨時交代的任務,事先並沒有充分準備。
隨著“聯合船行”逐漸步入正軌,趙俊臣在京杭運河與長江沿岸的影響力也已是大致成型,所以趙俊臣就把注意力轉向了整合晉商、陝商的方麵,準備仿照“聯合船行”的成功案例,把黃河沿岸與北方邊疆的貿易也納入到自己的控製之中。
近半年以來,李傳文就一直都忙著這件事情,依然是到處奔走,一邊是暗中考察實地情況、一邊是設法收服各地的官吏鄉紳,隻是活動範圍從京杭運河與長江沿岸變成了黃河沿岸與北方邊疆。
前幾天,李傳文與肖文軒二人正在開封府境內實地考察,卻突然收到趙俊臣的一封急信,要求他們立刻奔赴洛陽,一方麵是儘量收集太子朱和堉與藩宗勢力這場較量的第一手情報,另一方麵則是讓他們輔佐太子朱和堉,避免太子朱和堉搞砸太多事情。
按照趙俊臣的信中原話——“太子今後即使要被廢黜,也必須要留下東山再起的一線生機,若是太子他看不明白局勢、執意要拆房子,那至少不能讓他順手把房梁也給砸了”。
李傳文身為趙俊臣的核心幕僚,也稍稍知道一些趙俊臣的未來計劃,明白太子朱和堉乃是趙俊臣未來計劃之中的關鍵一環,太子朱和堉大肆彈劾藩宗的做法無疑是與趙俊臣的未來計劃背道而馳,收到消息之後不由是大為震驚,迅速趕到了洛陽城內。
然而,抵達洛陽城之後,李傳文卻發現自己陷入了兩難局麵。
按照趙俊臣的吩咐,李傳文抵達洛陽之後,就應該儘快與太子朱和堉進行接觸,一方麵是輔佐太子朱和堉出謀劃策、贏得這場與藩宗勢力的較量,另一方麵也是規勸太子朱和堉不要亂搞、避免混亂局麵進一步擴大。
然而,李傳文與肖文軒二人身為趙俊臣的幕僚,自然是不能正大光明的求見太子朱和堉,因為朱和堉身邊遍布著廠衛番子,這些人皆是德慶皇帝的耳目,所以隻能通過洛陽城內一位有份量的官員作為中間人進行安排,而鄭以誠身為洛陽知府,無疑就是最佳人選。
與此同時,在今後一段時間內,李傳文與肖文軒為了輔佐太子朱和堉,必然是要頻繁與太子朱和堉進行接觸,而鄭以誠作為最重要的中間人,必須要保證可靠,所以李傳文才會想要把鄭以誠吸收進入“趙黨”之中。
隻可惜,鄭以誠出於各種考慮,竟是晾了李傳文與肖文軒二人好幾天,一直到今天才讓李傳文與肖文軒達成目的。
但這個時候,太子朱和堉與藩宗勢力的這場較量已經發生了極大變化,局勢也變得愈發複雜,李傳文與肖文軒二人是否還可以發揮作用,他們本身也是信心不足。
不過,李傳文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儘力一試,得到了鄭以誠的承諾之後,當即就催促鄭以誠儘快行動。
鄭以誠有心投入“趙黨”以求自保,這個時候也是表現積極,很快就安排馬車領著李傳文與肖文軒二人向著福王府方向趕去。
等李傳文與肖文軒二人進入馬車之後,鄭以誠的表現依然很識趣,知道李傳文與肖文軒這個時候必然會有機密事情要商議,又為了避免更多人注意到李傳文與肖文軒二人的存在,所以就沒有一同坐入馬車,而是單獨乘轎走在前麵。
坐在馬車之中,李傳文掀開車簾向外查看,卻見到洛陽城內依然是處於戒嚴狀態,官府衙役還在挨家挨戶的搜查可疑人員,百姓們皆是人心惶惶,官吏們皆是無頭蒼蠅,顯然所有人對於朱和增的這場毒殺案依然是沒有任何頭緒。
見到這一幕,李傳文愈發是表情嚴肅,隻覺得自己就算是能與太子朱和堉見麵,太子朱和堉也願意接受自己的輔佐與規勸,卻也未必就能妥善處理目前的複雜局勢,不由是憂心忡忡。
另一邊,肖文軒也同樣是心情忐忑,忍不住問道“夫子,您說咱們見到太子殿下之後,太子殿下他會接受咱們的輔佐與規勸嗎?我聽說,這位太子殿下一向都是不聽勸的。”
李傳文也沒有太多信心,猶豫道“應該會,畢竟太子殿下與趙閣臣已是聯手合作,咱們也算是他的同盟,更何況……自從趙山才過世之後,太子身邊一直都沒有幾個合格幕僚,當初至少還有一群清流為他出謀劃策,但如今清流們已經與他劃清界限,太子身邊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能與他商議對策,隻能一個人拿主意,這般情況下他至少不會冷臉趕走咱們。”
肖文軒歎息道“不過,就算是太子他願意聽從咱們的建議,但目前的局麵太過複雜,就像是一團亂麻……咱們未必有能力發揮作用啊!”
李傳文沉默片刻之後,突然反問道“趙閣臣送給咱們的那封急信,你也親眼看過了,根據趙閣臣的說法,太子他可以拆屋,但絕不能砸梁……在你看來,何為拆屋?又何為砸梁?屋子代表著什麼?房梁又代表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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