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周遭塔牆上,縱橫交織的密布劍痕,劍痕上猶然有殘存劍意,證據就在眼前,那再怎樣難以接受也都是事實——
應飛揚是一步一印,從塔底到塔頂一路殺出的!
“可你不是說,隨著階梯數增高,心魔也會越來越強,想要靠硬闖破關根本不可能嗎?”天女淩心難以置信道。
“這倒提醒了我,莫小覷了天下英才,我的推測皆是以常理為依據,但應公子的天資悟性,豈是常理可以衡量……”釋初心自嘲般的笑了聲,眼神中帶著敬畏之色道“所以方法很簡單,隻要他的進境跟得上心魔的壯大就行,心魔每強上一分,他便也跟著進境一分,三百八十層的階梯,從底層踏入的應公子,和從頂層踏出的他,已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了……”
“原來是這樣啊……不愧是他呢。”天女淩心露出欣慰和羨慕之意,由衷的替應飛揚高興,忽然想到什麼麵色一變道“他是硬生生殺出,那豈不是說,他的心魔並未消除?也正因為此,所以戒心塔並沒有梵鐘奏鳴,天花亂墜的異像道賀他破除迷障!”
釋初心苦笑道“何止沒有消除,三百八十級階梯,便是三百八十次自我毀滅,我出塔的方式若是稱作‘無我’之道,那他便是‘滅我’之道,經曆三百八十次的自毀,誰也不知,他的心魔究竟會成長為怎樣的怪物!”
天女淩心想到應飛揚孤身一人在塔中,在陰冷昏暗的迷霧中,進退無路,彷徨無依,隻能一次又一次的揮劍斬殺自己,直到習慣,直到麻木。
又想到方才從他劍上感受到的冰冷寂滅,肅殺萬物的殺意,天女淩心心中為他境遇倍感憐惜,可身上卻不由打個寒顫,隨後又想到重點,“可他心魔未消的話,天書之戰,還能否讓他參加?”
先前素妙音便是擔憂他的心魔受夜叉天書影響,對天書之戰造成變數,所以才讓他入塔曆練,但如今心魔非但未除,反倒還壯大了,那是否天書之爭該將他排除在外?
天女發問,釋初心亦一時蹙眉,就在此時,忽聞一陣恢弘悠揚鐘聲從優曇淨宗內傳出,響徹四野。
天女淩心微微一怔道“是鐘聲!時辰到了,該出發了!”
而緊接著數聲響後,便又見應飛揚破水而出,禦水神通下,身上不沾半點水跡,問道“聽這鐘聲,可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天女淩心道“是集結的鐘聲,要前往蜀中了。”
應飛揚點點頭道“那正好,我在底下並無發現什麼蟲子,這便一同前往吧!”
說罷他就向前行進,可天女和釋初心卻仍駐足原地,似有躊躇之色,應飛揚語帶調侃道“怎麼,兄妹間的私密話還沒說完,要不我再去水下待會?”
顯然他是知曉方才釋初心與天女有悄悄話說,隻是不戳破,給他們留些私密空間。
天女淩心微微一窘,而釋初心則麵色如初道“哪有什麼悄悄話,隻是好奇應公子破塔出關的方法,正和天女探討呢”
應飛揚疑惑道“不就是一路闖過,若不是恰巧學會了一套合用的劍法,怕我如今還在八九層的位置呆著呢……”忽而身形一震,忙問道“聽初心大師的意思,出塔還有其他方法?是了,你也曾通過戒心塔試煉,當時你是怎麼走出的?”
釋初心遲疑一下,還是將之一一說出“……就是這樣,我讓心魔殺了我,他即是我,我若心中有魔,殺我便是滅魔之途。我若心中無魔,那眼前心魔自然也再不存,如此,我便從塔中出來了。”
“你等等……”應飛揚隻感一陣頭暈目眩,以手撐額道,“就這樣,這樣就能破塔出關了……那我這些日子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天!若早知如此,我乾乾脆脆的被殺不就好了!”
應飛揚一副難以接受的樣子,在他眼中的,一步一印,披荊斬棘殺出修羅殺場,竟被這麼釋初心簡簡單單破去,頓感半年辛勞付諸東流,但隨後又猛然覺醒道“不對,重點並不是被殺,而是無我無執無分彆心,換做我的話,就算被殺也破不了關!”
隨後,應飛揚睜大眼睛看向釋初心,眼中閃爍敬畏之色道“麵對死亡,竟能不起一絲抗拒,怨懟,畏懼,反而無保留的接納殺你之人……初心大師,你到底是怎樣的怪物!!”
“怪物?我?”看著應飛揚一副見到什麼洪水猛獸的模樣,釋初心一陣錯愕,隨後豁然開朗,哈哈大笑道“怪物,是啊!原來在你眼中,我也是怪物!”
應飛揚見他大笑模樣,忙道“初心大師勿怪,我一時失言了。”
釋初心止住笑聲,道“無妨,小僧隻是有所領悟,集結鐘聲已響了許久,你和天女皆是此戰關鍵,快些去吧!”
“可是……”天女淩心見釋初心一反先前,再無阻止應飛揚參戰之意,不由有些疑慮。
卻聽釋初心道“以素宗主智慧,或許在讓應公子入塔之時,就已料到了這種可能,放心去吧!”
天女淩心雖猶然不解,但對兄長素來敬服,道“那好,我們先走了,初心大師,你保重!”
釋初心躬身回禮“你們身在旋渦中心,才該務必小心!”
各自道彆之後,天女化出十丈輕塵,如毯子一般鋪在應飛揚腳下,道“應公子,耽擱許久,不宜再拖延,我載你吧。”
卻見應飛揚輕輕一笑,道“不勞煩了,我自己來便好”
說話間,手掐劍訣,星紀劍再度出鞘。
一聲鏘然劍鳴,一道璀璨劍光,應飛揚人劍合一,化作穿雲破空的流星,驚宵而過。
隻留下目瞪口呆的一對兄妹,對視一眼,天女淩心寒聲道“這是……禦劍飛空!”
而釋初心則悵然一歎道“果然,即便我們這一代有數不清的怪物,你也是其中爪牙最鋒利的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