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整齊的隔間隻有一個人在使用,熱水源源不斷澆到地板上,順著地漏流進下水道。
應黎沒走太近,就在門邊問“衣服我拿來了,給你放哪兒”
隻有嘩啦啦的水聲在回應他,估計是沒聽見。
應黎環顧四周,走到一個衣櫃旁邊“我給你放衣櫃裡可以嗎”
他拉開櫃門,吱呀一聲,與此同時,身後隔間裡的水聲忽然停了。
有人在向他靠近,光腳踩在地上,地殘留的水漬吸收了些許腳步聲,動靜細微。
應黎首先發覺倒映在牆上的影子不對勁,沈堯沒這麼瘦。
那人沒說話,隻是越靠越近,應黎忽地很緊張,轉過身。
過高的身高讓應黎無法看清他的臉,天花板上的白熾燈光線明亮,在地上投射出大片影子,祁邪眼簾低垂,整張麵容都隱在暗處,本就陰翳的五官更顯可怖。
應黎腳步顛簸,差點坐到地上。
一隻手把他撈起來,在他肩膀上留下幾道道不深不淺的水痕。
祁邪的掌心滾燙,好似藤蔓將他緊緊纏繞,又似吐著信子的蛇在舔舐他的肩膀。
祁邪沒穿衣服,什麼都沒穿。
連身上的水珠都沒有擦乾,蜿蜒地順著流暢的肌肉紋理滾落,劃過蓬勃又有力量感的胸膛,繼續往下。
烏黑發絲上墜著的水珠落了一滴到應黎臉上,冰冰涼涼,應黎不敢亂看,瞳孔擴散又收縮,修長的脖頸隨呼吸一起一伏。
祁邪離得特彆近,危險的雄性氣息灼熱又粘稠,無孔不入,攪得應黎心驚肉跳。
他以為自己看見祁邪應該會很氣憤的,但此時此刻四目
相對隻有尷尬。
祁邪瞟了眼他臂彎裡抱著的外套和內褲,主動開口說“來給沈堯送衣服,他是9號,你走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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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黎怔然回神,聲音發緊,“請你讓開。”
“我不讓呢”祁邪淡淡出聲,墨黑的眉眼像隨風泛起漣漪的湖麵,掩住了湖底上湧的暗流漩渦。
應黎頭發都要豎起來了,死盯著他,是要發怒的前兆。
祁邪垂眸看著他另一隻攥得死緊的拳頭,突兀地說“想打我。”
“要打哪兒”
肩膀上的那雙手晃了下。
應黎臉色一白,條件反射地掙開他的手往後躲,吼著說“彆碰我”
祁邪腳下還在朝應黎逼近,應黎怒急推了他一把,後者紋絲不動。
祁邪身上好燙,應黎剛接觸到他的皮膚就被燙得立馬收手,手掌上全是濕熱的水。
應黎用儘全力的推拒在祁邪麵前無異於奶貓撓癢,根本微不足道。
“你勁太小了,都打不疼。”
應黎竟然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了幾分抱怨。
祁邪想了下說“踢下麵會比較疼,瞬間就能讓一個成年男人喪失行動力。”
應黎愣頭愣腦地聽他說完,頓覺荒繆,簡直荒繆。
見他還沒有行動,祁邪還催促道“你打,我不躲,也不還手。”
應黎頭一回見有人主動要求彆人打自己的,不可理喻道“你瘋了吧”
祁邪有病,真的有病。
應黎聲音太好聽了,生氣罵人也好聽,配上那張粉嫩嫩的臉,就算是凶起來都毫無攻擊性。
他瑩白的臉頰被熱氣熏出大片嫣紅色耳廓也透著不正常的紅,祁邪想要抬手掐他臉,又忍住了。
應黎害怕了,心臟跳個不停,在看見牆上影子的那一秒,他分明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但當真正轉過身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害怕。
“你讓開,我要出去。”應黎眼圈已經紅了,抬頭倔強地直視他。
祁邪聲音平緩,仍舊不帶什麼感情地說“又要哭,我還沒做什麼。”
祁邪確實沒做什麼,隻是碰了應黎的肩膀一下,如果不是那隻手撐著,應黎已經癱在地上了。
眼眶裡蓄了一汪水,應黎使勁憋才沒讓眼淚流出來“你好奇怪”
明明之前還躲他不聽他解釋,消息也不回,現在又堵他不讓他走,還非逼著他打人,樁樁件件串聯起來根本就不合邏輯。
“嗯。”不止應黎一個人說他奇怪了,怪人、怪胎、畜牲、神經病,說他什麼的都有,祁邪早就已經習慣了。
“嗯什麼啊”應黎麵對他的時候脾氣總會抑製不住地崩潰。
祁邪順著他的話說“我是奇怪。”
當他穿戴整齊地從祁邪麵前溜走的那一刹,應黎還有些不敢相信,祁邪居然沒攔他,他心跳還是很快,在胸腔裡橫衝直撞。
應黎生怕他下一秒就反悔,飛快地走到門口想要逃走。
但祁邪還是站在原地沒動,沒有半分要追他的意思。
應黎握上門把手,又突然頓住腳,扭過頭,生硬地說“藥我還給你了,我沒換過,更沒想過要害你,信不信隨你。”
他覺得祁邪肯定是眼睛瞎了才沒看見那條微信消息,於是又自欺欺人地給他解釋了一遍。
祁邪微怔,神色稍有鬆動,似乎是難以理解地問“為什麼沒換”
“我為什麼要換”應黎被他無厘頭的發問搞蒙了,氣急道,“換了對我有什麼好處嗎”
“討厭我的人,都巴不得我死。”祁邪胸口脹痛,語氣微顫,“你不是也這麼想的。”
早上他問出口的那一刻竟然害怕從應黎嘴裡聽到肯定的答案,以至於落荒而逃。
應黎再度被他的腦回路折服,氣哄哄地抬高了音量說“我沒有這麼想,我是討厭你,隻是不想看見你、不想聽你講話,但不會想著讓你去死,我沒那麼惡毒”
祁邪走過去,看著應黎的眼睛,像是要把他此刻的表情深深印在腦子裡。
應黎眸色閃動。
片刻後祁邪下了結論“你撒謊。”
再三被冤枉,應黎這回是真的被氣哭了,哽咽著說“我有什麼好撒謊的把藥換了,把你害死了我去坐牢”
祁邪忽然湊近,把手撐在應黎臉側,說“你看我的眼神跟他們一模一樣。”
他們
應黎怔愣,就在他發呆的這短暫的幾秒鐘時間裡,他發現祁邪的眼睛裡什麼東西在變化,扭曲融為一團濃黑的墨。
割裂的碎片逐漸重組,走馬燈似的在祁邪麵前展開。
他冷眼看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在發瘋。
房間裡能摔的東西都被摔了一地,床單爛成布條,衣櫃裡的衣服被剪刀剪爛,桌椅板凳翻倒,就連窗戶玻璃都被敲碎。
滿屋狼藉。
花瓶裂開的瓷片飛濺到他臉上,割出一個幾公分長的口子,鮮紅的雪珠涓涓冒出來。
女人衝到他麵前,把他的胳膊掐得青紫。
他抬頭,看見女人早已淚流滿麵,憔悴不堪的臉上淚痕斑駁,呲目欲裂,對著他胡言亂語。
“畜牲,你怎麼不去死啊”
“媽媽是愛你的”
“就當我沒有生過你,你去死、去死好不好”
“小邪,媽媽陪你去死。”
女人死死抱著他,一會兒說愛他,一會兒又用最惡毒的話來詛咒他,心智尚未成熟的他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小小的腦袋裡一團漿糊。
隻是麵無表情地想,女人在抱他,儘管那個懷抱無比僵硬,肩膀上那雙手力氣大的像是要把他捏碎。
從他記事以後女人就沒這麼抱過他了,而是指著他的鼻子一遍遍罵他為什麼不去死。
他伸出手,緩緩環住了女人,貪戀這片刻的溫暖。
畫麵突轉,又有個男人大發雷霆對他說“是你氣死你媽的。”
“你媽死了你都不會掉一滴眼淚嗎”
應黎發覺祁邪漆黑的瞳仁裡陡然多了幾條紅血絲,撐在牆上的手漸漸蜷成拳頭,筆挺身形漸漸不穩。
祁邪在發抖。
沉促的呼吸噴灑在臉上。
同樣的當,應黎不會再上第二次。
他拉開浴室門,回頭看著祁邪冷聲說“你彆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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