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藥方特異,蠱藥在製成的當時並無效力,還需在月光下晾曬一晚,飽吸月之精華,方可製成。
他輕輕鬆了鬆筋骨,揉著肩膀站了起來。
昨夜沒睡幾個時辰,今日又是攀崖采藥又是製藥,在石室中待了大半天時間,從脖子到後背全都酸痛得厲害。
陳星瑜忍著疼,踩著石室的桌子,將屋頂上的一塊瓦片頂開。
這是他按照大師兄靈蠱製要裡的記載,在屋頂留下的活動天窗,專門為了給蠱藥吸收日月精華而建。
明亮的月光從小小的天窗裡照射下來,正正射在那罐蠱藥之上。
安排好一切,陳星瑜再也撐不下去,仰躺在屋角一堆鋪作床鋪的稻草上,呼呼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熱浪將熟睡的少年驚醒。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卻隻見滿眼火光。
石室裡,一切都在燃燒,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火油味道。
很快,大火就蔓延到了他所躺的稻草床邊,乾燥的稻草哪裡經得住這樣的高溫,瞬間便被點燃,火苗躥得老高。
而石室的另一邊,堆積在屋角的各種蠱藥都被燒得冒起了濃煙,各色煙霧充斥在這個小小的空間中,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陳星瑜早已跳了起來,飛奔到石室門口,伸手去拉大門。
可那門卻紋絲不動,根本無法拉開。而一旁的小窗竟然也被木板蓋得嚴嚴實實。
石室中沒有工具,連可以破門的石頭都沒有。
桌椅板凳此刻也陷入火海。
怎麼辦
陳星瑜略一閉眼,已有了決斷。
他抓起門邊尚未燒著的一塊簾布,狠狠撲打幾下,暫時滅了桌上的大火。當機立斷飛身上桌,伸手拉住了頭頂的小小天窗。
腳下的桌椅又燒了起來,陳星瑜忍著騰起的灼熱,將手伸出天窗之外,將瓦片上蓋著的幾塊石頭一一撥開,險之又險地從天窗中穿了出來。
室外陽光普照,他竟然睡到了天色大亮。
“在那兒呢”
“抓住他”
幾個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陳星瑜剛要回頭去看,幾個人影已經飛身上了石室的屋頂,一把將他掀了下來。
河灘之上,處處都是尖銳的石塊,陳星瑜摔倒在地,被石塊硌得渾身劇痛。
可還沒等他起身,一隻腳突然踢了上來,狠狠將他掀出兩步。
緊接著,拳頭雨點般砸了下來,落在後背與身側的柔軟處,疼得讓人發狂。
陳星瑜緊緊抱著頭,忍受著這非人的痛苦。
“好了,彆打了,拉來問話”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似乎有些熟悉。
陳星瑜被拉扯起來,向前拖了幾步,又被按跪在河邊。
少年一身狼狽,身上布衣被火舌燎得焦黑打卷,頭發也披散開來,渾身上下都是傷痕。
有人抓住了他的長發,讓他的臉暴露在陽光中。
身前,一襲白衣飄蕩,是隻見過一麵的,那位蠱莊的師父王非呈。
而在他身旁,是一臉憤怒的曲連吉。
“孽徒”曲連吉眼中幾乎冒出火來,“你在我門下那幾日,我可曾虧待於你把你趕出師門之後,我可曾苛責於你雖然沒有師徒緣分,但好歹也沒有撕破臉,你倒好,偷偷做了蠱藥來害我女兒”
“當初你到曲家崖來,還是曲靜給你帶的路,你是不是那個時候就對她動了腦筋”
“曲靜”陳星瑜醒悟過來,“她還好麼”
“好個屁的好”曲連吉驀地暴跳起來,“自從昨天早上中了你的蠱,到現在都沒有醒好小子,你厲害,做的蠱竟然連蠱師都沒法解”
他一擼袖子,又想上前來打人,被一旁的蠱師給拉住了。
“連吉,不必動怒,我們還需要他來解蠱。再說了,打狗也要看主人,現在老秦不在這裡,你先彆打,讓我問問。”
王非呈上前兩步,揪住了陳星瑜的衣領,微微眯了眯眼,看向這個狼狽的少年。
因為頭發被抓住,陳星瑜的臉被迫仰著,陽光鋪了滿麵。
可就是在這發絲散亂還傷痕累累的時刻,那張臉也精致漂亮,尤其是為了忍痛而微微泛紅的眼角,我見猶憐。
“哼,麵如冠玉,確實是女孩兒喜歡的麵相。”王非呈拍了拍他的臉頰,“我問你,你是怎麼知道罹歡蠱配方的”
“罹歡蠱”陳星瑜輕聲喃喃,“為什麼叫罹歡蠱”
“你居然連名字都不知道就做了嗎”王非呈看了眼一旁的石室。
石室還在悶悶地燒著,小窗中透出灼熱的火苗,幾股五顏六色的煙相互糾纏著,從燒穿了的小窗和天窗中飄散出來。
王非呈輕輕抽了抽鼻子“也是看,你做的東西不少啊,這初學者到中級蠱師的配方,都被你給做完了,還真是有本事。”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陳星瑜“來,告訴我,是誰在偷偷教你蠱術”
陳星瑜的思路卻並不在這裡,他看著那間燃燒的石室,疑惑地問道“不可能,那道蠱我昨日才開始製作,昨晚在月光下晾曬一晚,今早才可能生效,怎麼可能在昨天就拿去害人我原本也是打算今日就收起來,不給任何人的。”
“你不要想著抵賴,”蠱師搖了搖頭,“每一道蠱出自不同蠱師之手,都有其獨特的氣味和特質,而我,天生就能辨彆蠱藥的主人。我們是跟著你的蠱藥來的這裡,絕不會錯。”
“您來的時候,石室已經燒起來了”
王非呈斜斜看了少年一眼,臉上似笑非笑“你該不會懷疑這火是我們放的。”
陳星瑜皺著眉頭看看他,又突然抬頭看了眼陽光,露出恍然的神色來“今日初幾”
曲連吉不耐煩了“你東拉西扯做什麼是不是還要挨一頓打才肯說如何解蠱”
陳星瑜不再猶豫,抬頭正色道“曲師父,那藥雖是我所製,
但並非為我所用。我是初八一早采的草藥,炮製一天,打算初八夜裡讓其吸收月華,但我醒來,已是方才著火之時。今日必不是初九,對麼”
曲連吉一愣,卻並沒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
王非呈倒是挑了挑眉。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給你下藥,讓你睡了一日一夜,還偷走了你的蠱,下到了曲靜身上”
陳星瑜十分誠懇“曲師父、王師父,那蠱藥配方裡說需用人血,我當時已經覺得不對勁,所以換成了淨化過的蟾蜍血,所以,就算是被人用了,曲靜也不會中這個什麼罹歡蠱,若是昏迷不醒,那大概是嚇暈了吧。”
曲連吉與王非呈皆是一愣。
就在這時,一陣呼喊從崖上傳來“當家的,快回來,靜靜醒了,醒了”
曲連吉聞之大喜,衝著蠱師道“辛苦王老好好審問這小子,我先回家看看”
他呼呼啦啦地攀崖而上,還帶走了一群攀岩弟子。
尋仙河邊,隻剩下了蠱師弟子與陳星瑜。
王非呈對著左右使了個眼色“好了,你們也去忙自己的課業吧,我和這位小哥聊一聊。”
蠱師們紛紛散去,王非呈緩緩踱了兩步,轉身問陳星瑜“你真不知那是什麼蠱”
陳星瑜好不容易才從河灘的碎石上站起來,伸手捋了捋頭發,從懷中拿出那張藥方來“陳振豪將配方給我時,說那是言靈蠱,但我知道並不是。從配方來看,我隻能看出其中有致幻和控製之力。所以我想,這蠱的確是由和言靈差不多的效果,能夠讓人產生幻覺,並聽從說話的那個人。”
他指了指那條注釋“但是這裡特彆提到要用人血,而陳振豪給我配方時,又提到了曲靜。所以我想,用人血的目的不一定是讓人聽從施術者的聲音,而是能讓中蠱者在幻覺中看到這血液主人的模樣。”
陳星瑜將陳振豪那日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又道“若真是言靈,我直接加強藥效去控製曲師父便是,何必要從曲靜那裡繞個彎子所以我想,他要利用的是我和曲靜的關係,讓曲靜以為,看到的人是我而不是他。我和曲靜關係一般,隻能算是有一點點師兄妹的情分,他這麼做無外乎是讓曲靜幫忙,所以,我換了淨化的蟾蜍血進去,若是曲靜看到了一隻巨大的三腳蟾蜍,大概是不會幫他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王非呈仰天長笑,“關係一般師兄妹你可知道,這是一道情蠱,還是一道極為強烈的情蠱。”
陳星瑜一愣“情蠱”
“哈哈哈,”王非呈又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算了,你既然不知曉,我也給人家姑娘家留幾分麵子。”
他眯著眼睛看向陳星瑜。
少年此刻已經將自己打理乾淨,雖還有累累傷痕,卻如一根錚錚青竹,不卑不亢。
王非呈的語氣柔和了不少“老秦說你是個天才,今日看來,果然不錯好,現在告訴我,到底是誰在教你蠱術陳振豪和他的那群蠢貨跟班是做不到的。”
陳星瑜皺眉“沒人教,就是有一日,陳振豪帶我去看了您家大師兄的那本靈蠱製要。”
“靈蠱製要”王非呈回憶了半晌,“原來是那本,那其實是我之前一個徒弟的筆記,也是近幾十年來唯一一個去到仙宮的弟子,隻可惜當年三人上崖,卻隻有一人回來,還立刻遠遁他鄉”
他抬頭看了陳星瑜一眼,眼神如刀“木念晴那女娃若是一輩子漂流在外也就算了,居然還敢回來,聽說她還學了北方蠱術,以仙門使者的身份四處招搖撞騙,我遲早還是要去會會她的。”
他冷哼一聲,似乎就要離去,卻被陳星瑜叫住“王師父,那個給曲靜下藥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王非呈停下腳步“你看了靈蠱製要,明知道蟾蜍血可造成數倍的反噬,如今還這麼問,我隻能當你是幸災樂禍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星瑜一頭霧水地在當地站了一會兒,想起方才有人說曲靜醒了,便整了整衣衫,準備悄悄去看看。
方才被一番痛打,這會兒全身的筋骨都是疼的,陳星瑜咬著牙攀上懸崖,花了比平日裡兩倍還多的時間,才終於回到了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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