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明也簡單說了下對飛鼠的處理。大概是想到了剝皮時的場景，青蓉做了個鬼臉，低頭扒飯。
小女孩一直賴在陳星瑜身邊，這時不甘示弱“青靈今天有學到治療風濕的蜈蚣蠱哦，還幫媽媽把一百條蜈蚣都磨成了粉”
“噫”青蓉白了她一眼，“提醒我今天一定不要和你在一起，一身的蜈蚣土腥味”
青靈大驚，拉起袖子來聞了又聞，抬頭可憐兮兮地問陳星瑜“哥哥我臭嗎”
陳星瑜哭笑不得地看著姐妹倆，安慰青靈
“沒有沒有，青靈很香的。”
青靈立刻對著青蓉“略略略”了一番，更加靠緊了陳星瑜。
晚餐很快完畢，王老太的女兒青婉帶著徒弟們做晚課，青靈也被媽媽抱走，房間裡隻剩下了王家老太和陳星瑜。
陳星瑜有些局促地起身，給老夫人倒了杯茶。
“不用見外，你是我弟弟的徒弟，叫我一聲師父也是可以的，隻不過沒必要，就叫我青夫人吧。”
陳星瑜點點頭，恭恭敬敬地把茶杯遞給青夫人。
“你，有什麼要問我的”青夫人拿過茶杯喝了一口，微笑道“一個即將上天梯崖的蠱師，怕是沒有時間和我那幫徒孫們恣意玩耍的，你來我這兒，還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吧。”
陳星瑜點了點頭“我原本是在東山找金蛇，卻意外碰到了您的兩位徒孫，陶光告訴我說現在金蛇已經絕種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青夫人點了點頭，“此事說來話長，但他說得沒錯，東山的確是沒有金蛇了。”
陳星瑜微微蹙起了眉“夫人，您說東山無金蛇，是不是意味著其他地方還能找到”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青夫人露出笑來，“金蛇這東西，原本就稀少，我記得我年輕的時候，東山上的金蛇已經不多了，但是你也知道，破幻蠱作為萬蠱之王，幾乎是每一個蠱師的夢想，即便上不了天梯崖，一輩子裡也是希望能夠配製一次的。”
她微笑著阻止了陳星瑜即將提出的疑問“是的，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天書，但破幻蠱的配方，並非隻能從天書上看到。”
老人大概是坐乏了，撐著拐杖站起身來，在房間裡略走了兩步“配方或有差異，但對於金蛇的需求是一樣的。於是那個時候便有人起了心思，想要豢養金蛇。”
“豢養金蛇”陳星瑜吃驚地重複了一遍，隨即了然，“是了，雖然人工養的金蛇會比野生的藥性要差，但一般蠱師不上天梯崖，隻要能夠用來治病救人，倒也不必拘泥於原料的來源。”
“很好，很好”老人連連點頭，“你這個娃娃，真的是我弟弟的徒弟這種道理，到了他那裡，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通的。他一把年紀了還在迷信天啟吧就是個老頑固”
陳星瑜不好評論師父，此刻隻能把嘴巴閉緊。
“好了，你彆為難，但說實話，金蛇的豢養與那些豬啊牛啊馬啊的完全不同，隻是在每一代的白蛇產卵之後，將一半的蛇卵收藏起來，換到沒有天敵的地方去吸取日之精華。待到金蛇孵出，能用的便用，多出來的金蛇依舊放歸野地。”
“這樣得到的金蛇，雖然少了些野性，但提高了生存的可能。”
“天敵”陳星瑜疑惑道，“天書記載，金蛇有劇毒，白蛇體型又巨大近蟒，它們的天敵還能將它們趕儘殺絕，那得是多厲害的生物啊”
說到這兒，老太太倒是大笑起來“哎呀我的小徒弟，你怎麼這麼可愛，你們今天，不就已經弄死了一頭飛鼠嗎”
“飛鼠”陳星瑜眨了眨眼，“飛鼠就是金蛇的天敵啊”
“對，但是也不儘然。”老人笑著拍了拍他的手，“鼠和蛇，是半年吃和半年被吃的關係。白蛇大的時候，完全可以絞殺飛鼠，這時就是白蛇吃飛鼠；而從蛇卵到成年的這段時間裡，金蛇則處於弱勢，被飛鼠吃是完全可能的。”
“原本還是可以保持平衡的，但那年青寨瘟疫，我們從遠方回來後，為了重建家園，不得不大量製作破幻蠱，”老人臉上露出遺憾的神色，“當時我還不太明白自然裡相生相克的原理，抓了太多的金蛇，破壞了生物間的平衡。”
“從那以後，金蛇減少，飛鼠卻大量滋生，東山上的金蛇越來越少，後來更是絕了種。而飛鼠卻始隱蔽身形，也時間一長，我們也放棄了。”
“不過，當初豢養白蛇的人依然能夠找到，所以你想要找到金蛇，還是有希望的。”
老人慈愛地拍拍陳星瑜的頭“好孩子，今天已經很晚了，早點休息，明天我再告訴你到哪裡去找金蛇。”
青夫人站起身來，帶著陳星瑜來到小院的客房，小諦聽已經在屋子中間專門給它準備的絨毯上睡著了。
“能和神獸成為朋友，你真是一個很特彆的孩子。”青夫人替陳星瑜帶上門，“房間後麵有個小溫泉，去泡一泡解解乏吧。”
溫泉就在屋後，小小的泉眼上用石頭壘成了一個小小的浴池，僅夠一個人坐在裡麵。
陳星瑜泡在溫泉水中，思緒卻越飄越遠。
朦朧的水汽在眼前絲絲縷縷地浮動，似乎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經泡在這樣的溫暖中，手中卻撫摸著一方滾燙的皮毛。
“嗷”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叫，沒等他扭頭，小諦聽已經一個衝刺，撲通一聲跳進了溫泉中。
水花四濺，小諦聽一臉不滿地看著陳星瑜，又使勁抖了抖身子，仿佛再說“兄弟，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為了等你都等睡著了，你居然自己跑來泡溫泉不叫我”
陳星瑜好笑地伸手，纖長手指撫上小諦聽的柔順皮毛，在它肚子上輕輕揉了揉。
小諦聽給了他一個“算是識相”的眼神，眯著眼享受了一會兒陳星瑜的按摩，抬頭輕輕舔了舔他的下頜。
驀地，一股陌生的感覺直衝天靈，群山、溫泉、巨大而醜陋的怪獸，小心而渴望的舔舐，還有勃發的欲望和對方的溫柔的動作
陳星瑜猛地紅了臉，有些敷衍地搓了搓小諦聽的頸脖，不顧它嗷嗷叫著的抗議，提前結束了溫泉浴。
第二天一早，小青靈第一個衝進陳星瑜的房間，拉住他的手問道“哥哥哥哥，我也想去。”
“想去什麼啊”陳星瑜連忙從床上爬起來，“青靈要去哪裡”
青靈睜著漂亮的大眼睛“奶奶說，哥哥要去找那麼大的蛇，青靈也要一起去”
她一邊說還一邊用她的小手比劃著，眼神堅定得不得了。
中年女聲從房門口傳了進來
“青靈，彆打擾哥哥，讓哥哥洗漱好了再跟你玩。”
青靈回頭看了媽媽一眼，抱著陳星瑜的脖子，小聲說“你記得，一定要帶上我哦”
小女孩依依不舍地出了房門，陳星瑜趕忙洗漱清爽，走出了客房。
青寨的人起得很早，這會兒天才蒙蒙亮，青家的弟子們已經開始了早課。
前方一排屋舍中，大大小小的孩子們齊聲朗誦著什麼，朗朗不絕。
“很用功，是不是”青夫人走到陳星瑜身邊，“在毗仙村，你大概看不到這樣的情形。”
她偏頭衝著陳星瑜一笑“我並沒有詆毀你那幾個師父的意思，他們都非常可敬，教導徒弟也很用心，隻是和我們的目的不同。”
“目的”陳星瑜沉思著。
“對，”青夫人的手杖輕輕點地，“毗仙村所做出的一切，都是為了上天梯崖去找仙人，因為他們一直都記得，自己的故土不在這裡，而是在天上某處，他們要找回的，是夕日的榮光，是留存在靈魂中的夢想。”
“但我們不同。”青夫人回頭看了看青寨飄蕩著薄霧的清晨。
“你應該也聽說了，青寨是在瘟疫之後，由那二十個背井離鄉的青年重新建立的，他們，已經死了一回，也見過外麵廣大的世界。”
“他們知道，這個世界需要藥師、蠱師、儺師，甚至是攀岩師，仙人所教給他們的一切，都可以用來給這個世界增添色彩。他們不再追求回歸仙境，而是轉而造福人間。這個人間，就是他們的仙境。”
青夫人轉回頭，看著眼前的少年“其實不論將哪裡作為自己最後的歸屬，都應當遵循你自己的心，安心，便是對自己最好的指引。”
陳星瑜點了點頭“謝謝青夫人。”
“好啦，讓他們努力讀書，還得半個時辰呢，我們就偷偷懶，先去吃早飯。”青夫人頑皮一笑，帶著陳星瑜走向飯廳。
早飯剛吃了一半，青蓉、陶光和黑明，還有小小的青靈，全都從早課上溜了出來，探頭探腦地在飯廳門口偷看。
青夫人歎了口氣“來來來，看你們早上也讀不進去書了，都進來吃早飯。”
年輕人們哇地一聲都湧了進來，笑嘻嘻地跟青夫人、陳星瑜問好。
不過幾個人吃飯時都吃得飛快，眼睛幾乎都釘在青夫人臉上，生怕錯過了她的一句話，一個表情。
終於熬到青夫人吃完早餐，幾個孩子立刻端端正正地坐好。
這樣的氛圍，搞得陳星瑜也緊張了起來。
隻有小諦聽，在他們溜號的時候也進了飯廳，看他們端正做好，趕忙也跑到隊伍前麵，仿佛自己是領隊似的，一本正經地坐到了地上。
青靈噗
霎時間，飯廳裡笑作一團。
青夫人跟著他們笑，好一會兒了才控製住，拍了拍諦聽的腦袋“都是些傻孩子”
“我知道你們想跟著星瑜去找金蛇，但你們想好了啊，你們要去的可不是什麼高山低穀，而是後山那條山澗中的古戰場。”
“啊”青蓉第一個叫了起來，“為什麼要去那個可怕的地方”
“金蛇在幼年時期乃至陽之物，但其本身，卻是從至陰之地而來。當年村中豢養白蛇的前輩，也是在古戰場中找到的蛇卵。隻有哪裡的蛇卵，才能孵出真正能做出破幻蠱的金蛇。”
小青靈抬頭看向青蓉“姐姐膽小鬼，後麵的山澗就那麼可怕嗎”
“你才膽小鬼”青蓉瞪了一眼青靈，又嚇唬她道，“那個地方終年黑暗，土地幾乎被鮮血浸泡，古人們的棺材幾乎隻蓋了薄薄一層土，隨時都可能伸出一隻手來抓住你的腳踝。”
“陰森的墓土之中，還有好多可怕的生物。一尺長的蜈蚣，豎起來比你還高的蚯蚓，還有毒蛇、毒蛙”
青蓉說著說著把自己給說怕了，打了個寒戰，又去看妹妹的表情。
小青靈在她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瞪大了眼睛，在她說完的當口，已經露出了一個極度驚訝的表情。
接著，她慌慌忙忙地朝青夫人撲過去
“奶奶奶奶，為什麼有這麼好的地方，你都不告訴我”
小女孩揚起紅潤的小臉，拉起一旁差點看呆的陳星瑜“哥哥，我們現在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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